但今天是個例外。薄漸聽見聲響,差點跳歪。
薄漸站穩(wěn),卻沒抬頭,不緊不慢地收拾因為翻墻蹭亂的校服。
十幾米外,是三個人。兩個看不出具體年級的青年,一個黃毛寸頭,一個黑毛寸頭,還紋了斷眉。
最后一個是個穿著黑色衛(wèi)衣的少年,背對著薄漸。
薄漸余光僅瞥見少年一截后腦勺的小辮兒。
兩個青年堵住少年,寸頭朝少年啐了口:“崽種,還想走?”
但黃寸頭剛剛說完話,少年揪著他衣領硬生生把人扯過來,屈膝一膝蓋頂在黃寸肚子上,幾乎是硬掰著黃寸頭肩膀把他翻過去,一腳踢在黃寸頭膝彎。
動作極快,根本來不及反應,充斥著不耐煩的暴力。
黃寸頭猝不及防,差點跪在地上。斷眉在少年頂?shù)近S寸肚子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了,一拳朝少年砸過去,但少年巋然不動,就偏了偏頭,仍然是一腳踢在了黃寸頭身上。
斷眉打在少年嘴角上,立刻流血了。
少年挑了挑嘴角,破了的嘴角在淌血:“宋俊的狗來啦?免費的吧?”
斷眉勃然大怒,攥著拳頭朝少年腦袋上又是一拳砸過去:“操你媽,你再你媽的叫一聲試試?”
黃寸頭終于反應過來,陰著臉撲過來去踹那少年。
“垃圾?!鄙倌晗屏讼谱炱?。
薄漸整理好校服,在十幾米外,盡職盡責地做了一名過路人該做的事。
轉(zhuǎn)身離開。
今天正式開學。
教室基本坐滿了,但班主任還沒來,班里還吵吵嚷嚷的。雖然開學第一天,大家還不熟,但并不妨礙教室亂成一鍋粥。
“哎,我叫衛(wèi)和平?!睆那皵?shù)第二排,一個男同學嗓門頗大,個不高,頭發(fā)不長,頗愛表現(xiàn)、活靈活現(xiàn)地說:“世界和平的和平,不是開玩笑,我就叫衛(wèi)和平,這名是我爺爺給我取的,他是退役老兵,就是希望我以后能……哎喲!”
衛(wèi)和平猛地瞥見前門走進一個中年男人,連忙轉(zhuǎn)回頭,“老師來了!”
二班門口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板板正正地穿著學校發(fā)的教師制服,可能三十幾,也可能四十幾,微微發(fā)福,戴著一副得上世紀末流行的小方框眼鏡。
林飛一進門,瞥了眼教室倒數(shù)第二排唯一空著的那個空位,找了把椅子在講臺上坐著,沒有說話。
下面等了半晌,沒等到班主任說話,紀律又慢慢亂了。
衛(wèi)和平老實了兩分鐘,沒閑住,往后抻著頭,侃侃而談:“江淮?你們在說江淮?江淮是我哥們兒?。∥腋踔型瑢W,還是高一同學……”說起江淮,衛(wèi)和平扭頭往后指,“現(xiàn)在我倆還在一個班,我記得他坐倒數(shù)第二排靠后門那兒……”
衛(wèi)和平愣了下,他看見江淮的位是空的:“哎?江淮今天怎么沒來?。俊?
上課鈴響了。
但底下正討論得起勁兒。
衛(wèi)和平說:“我有預感,咱們班會變得很強!”
“哪方面的強?”。
衛(wèi)和平:哪方面都強!學習咱班有爹,打架也有爹,雙爹合璧,天下無敵!”
“那是叫漸爹和……淮爹?”
“得了,你漸爹考750也拯救不了你考幾分,江淮……”前桌劉暢扭過頭,嘲諷道,“這個爹你就算了吧,人品不行,再說你要認江淮當?shù)?,那他揍你一頓,不成了爹打兒子爹有理了嗎?”
衛(wèi)和平一瞪眼,正要反駁什么,后桌許文楊出聲:“行了行了。”他向后轉(zhuǎn)頭看,說:“級部第一都開始學習了,你們就別吹牛逼了好嗎?”
教室亂糟糟,唯獨年級第一在最后一排歲月靜好地看書。瘦長的手指映在書頁邊上,很賞心悅目。
正好,許久不出聲的林飛忽然站起來,拍了拍講臺:“安靜。”
許文楊抬頭。
林飛在講臺上。而門口站了個穿黑色衛(wèi)衣的少年。
少年插兜站著,耷拉著眼皮,好像還沒有睡醒。他站在那兒,誰也沒看,嚼著泡泡糖,慢慢從嘴里吹出一個泡。
長得挺帥,黑發(fā)黑眼,黑得像容不下一點雜質(zhì)。他蓄長了頭發(fā),在腦后扎了個辮兒。
嘴角有一點破傷,剛剛結(jié)痂的樣子。
許文楊昨天見過他,那是……江淮。
教室慢慢安靜下來。
江淮分到二班來了的消息基本無人不曉了。有沒見過江淮的,但二中留長頭發(fā)的男同學大抵只有江淮一個。
因為校規(guī)不讓。
林飛拍手道:“好,咱們班最后一個同學來齊了……開學大家都還不熟,待會兒大家一個個上來做個自我介紹。”
他轉(zhuǎn)頭看江淮:“你遲到了就第一個吧?!?
眾人矚目。
“哦,”這位同學點了點頭,可他站在門口,像是根本沒準備進門,“我叫江淮?!迸菖荽灯屏?,他舔了舔牙:“三點水的江,三點水的淮?!?
薄漸抬了抬眼皮,又漠不關(guān)心地低下了眼瞼。
林飛點了點頭。
然后,然后就沒有了。
林飛等了一會兒,沒有人說話。
林飛:“還有……別的嗎?”
江淮:“沒了?!?
林飛:“可以說說興趣愛好和暑假有意思的經(jīng)歷?!?
江淮:“沒有?!?
“……”
默了幾秒,林飛說:“好的,吐掉你嘴里的泡泡糖,回座位坐好吧。”
江淮點點頭,但他剛抬腳,林飛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你書包呢?”
江淮腳一頓:“忘帶了?!?
林飛:“?”
教室一陣哄笑。
林飛看著江淮,像看著世界十大不可思議:“今天是開學第一天?!?
江淮點點頭:“今天開學,早上事情太多了,就忘帶了?!?
令人信服,無可挑剔的邏輯。假若不考慮一個學生連書包都忘了帶,那他這是忙什么去了的話。
林飛瞪著江淮:“那你早上忙什么去了?”
江淮回答:“五點起床,晨起鍛煉?!彼砸煌nD,算是補充證明,“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
教室哄笑聲更大了。
二中可能有幾個沒聽說過江淮的同學,但不會有不知道江淮的老師。
二中全體教師,都對這位校內(nèi)睡覺,校外打架,榮登假期老師匿名投票“你最想打死哪個學生”榜首的學渣有所耳聞。
林飛有所預計,但他沒想到開學第一天這位同學就給他掉鏈子。但他還算冷靜:“好的,去座位上坐好,今天中午回家拿書包?!?
江淮點頭,回了座位。
江淮是倒數(shù)第二排,薄漸是倒數(shù)第一排。
前桌坐下來,薄漸又抬了抬眼。
前桌從桌洞里掏了本數(shù)學書出來,又從兜里掏了對耳塞出來。
然后戴上耳塞,往數(shù)學書上一趴,早上八點,開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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