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寧跟他玩冷戰(zhàn),他不說話她也不說,終于她熬不下去了,走到趙長淮面前坐下,問道:“二弟可還有事,要是沒事的話,就先回吧?”
“你這兒的茶好喝。”趙長淮說得還一本正經(jīng)的。
趙長寧額頭一抽,這貨不會是酒勁上來了,喝醉了吧?剛才不是還挺正常的?不對,他剛才也不正常。
想到他平日對自己的諸多暗算,趙長寧突然心生一計(jì),上手就掐了他一把。趙長淮立刻揚(yáng)眉,有點(diǎn)委屈地說:“你做什么掐我?疼?!?
原來是真的喝醉了。
趙長寧就說:“好好,不掐你啊。隨你坐,你坐多久都行。”她懶得管他了,去凈房洗了把臉出來,趙長淮竟然已經(jīng)蜷縮在她的炕床上睡著了。趙長寧幾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臉,“長淮,你起來,回你屋里睡去?!?
趙長淮被她拍醒,卻靠著她的枕頭,又說:“你的枕頭比我的好聞,我不回去?!?
趙長寧不知道她這個一貫嚴(yán)肅狠毒的庶弟醉了之后,竟然這么的……萌?
宛如面對一個巨嬰,你拿他什么辦法?趙長寧只得哄他:“我把迎枕給你,你拿回去睡行嗎?”
“不要?!壁w長淮直接拒絕,眼睛一閉就要睡了?!案绺纾隳澄?,我頭痛,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好,讓他睡吧,等他明早醒來,表情一定很精彩。
趙長寧拿定了主意,叫兩個丫頭給二少爺搬一床褥子出來,免得他凍著了。
夜未過半,趙老太爺已經(jīng)審?fù)炅嘶厥绿幍娜耍€有那幾個上門鬧著要印子錢的潑皮。回事處的人自然都是看對牌說話的,長房的丫頭小廝又不是個個都認(rèn)識,只說是個臉生的過來取的。至于那幾個潑皮說得更簡單,他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放印子錢的人告訴他們,如果需要便上趙家找趙大少爺取,還告訴了他們趙大少爺長什么模樣。
對牌的問題還是出在趙長寧那里。長寧聽到審不出東西的時候,身體有些冰冷。而趙老太爺?shù)哪抗庖哺亓恕?
趙長寧再次掃視兩位弟弟,這兩個人神情都沒有異樣,不過是落井下石而已。就算推波助瀾,也絕對不是主謀。這兩人還不傻,否則追查到最后放印子錢的成了他們,豈不是引火燒身嗎。
她踱步到了外頭,問四安:“……長房那邊可傳話過來了?”
四安看著少爺?shù)哪抗庥行?dān)憂,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如果追究不出那個人,最后受罰的也只是她而已。而且對牌的事……只有長房的人才能接觸得到,無論最后知道是誰,這都是背叛。
血淋淋的、根本不顧大少爺前程的背叛。
“方才來過了,顧嬤嬤說讓您處理好這頭就過去一趟?!边B四安都知道這事嚴(yán)重,壓低了聲音,“她似乎知道是誰了……”
趙長寧的心臟猛地跳動,控制不住。她深吸一口氣:“你跟祖父說一聲,我先回去一趟?!闭f罷大步往長房走去。
顧嬤嬤已經(jīng)在屋檐下等著她了,她站著不動,慈祥的面容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嚴(yán)肅。趙長寧隨她進(jìn)屋,看她欲又止,點(diǎn)頭道:“嬤嬤說罷,這些事我還是受得住的。”
顧嬤嬤隨之長嘆一口氣:“那老奴便說了。大老爺在和三姑爺長談,奴婢也沒擾了他,自個兒審問了。咱們府里的下人都是您和老奴精挑細(xì)選的,其實(shí)不會出什么差池,我一一審過,我的房間他們是沒人能進(jìn)的。他們亦不敢進(jìn)……唯有七小姐,時常到您的院子來拿些小東西,下人又不敢攔著,便可四處亂來。”
“我倒也不是空口說的,方才將伺候七小姐的幾個小廝悄悄拘起來問,其中一個便認(rèn)了這回事。七小姐不知道是從誰處聽說,放印子錢可得利,自己手頭又沒有余錢,便打上了這個主意。想著早些把錢收回來,也就沒有人知道了……”
趙長寧越聽面色越寒,手骨慢慢捏緊。
“老奴私又以為,以七小姐的為人與手段,是想不到印子錢這一出的??隙ㄓ袆e人在給她出主意,攛掇了她……”顧嬤嬤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幫著外人來害到自己哥哥頭上,七小姐……簡直是過頭了!大少爺平時可曾虧待過她?
“我知道了?!遍L寧努力控制著聲音的平穩(wěn),她道,“嬤嬤,這事您就別往外說了,我去找她?!?
顧嬤嬤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出去,蒼老的臉滿是哀傷,心緊緊地縮成了一團(tuán)。
長房的女眷還沒有睡的,過年的熱鬧光景,竇氏帶著幾個親生女在屋里剪紙說話。趙長寧遠(yuǎn)遠(yuǎn)地站定了,她看到飄搖的紅燈籠,看到她們投在窗扇上的影子,嬉笑的聲音。寒風(fēng)陣陣撲在她的身上,似乎熱鬧都是與她無關(guān)的。
背上很沉,肩上很重。怎么能熱鬧?如何熱鬧?
她一步步朝竇氏房中走去,方才的事都刻意不驚動她們,此刻她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丫頭給她打了簾子,撲面而來一股糕點(diǎn)的甜香味和爐火的暖意。三歲大的外甥錚哥兒在炕床上爬來爬去地玩,竇氏和二姐逗著孩子吃糕點(diǎn)。三姐則在糾正趙玉嬋纏絡(luò)子:“這線是要這么纏的……”
玉嬋笑嘻嘻地說:“三姐,這樣能編出個蝴蝶來么?”
竇氏看到兒子進(jìn)來,笑著來拉她坐下:“我聽說你祖父把你叫過去了,可有什么要緊的事?”
趙長寧對她輕輕擺手,走到趙玉嬋面前,將她手里正在編的絡(luò)子抽出來。然后問她:“趙玉嬋,你覺不覺得該有什么事要告訴我?”
趙玉嬋手中的絡(luò)子被抽走了,眉頭一皺不滿道:“哥哥你做什么呢!我這編得好好的。你有什么事非要現(xiàn)在說啊?等會兒說不行嗎?”
趙長寧被她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氣得發(fā)哽。突然拍在她面前的桌上,眼睛發(fā)紅地厲聲說:“你瞞著我做的什么好事,都給我說清楚!”
玉嬋被她一震,許久沒有回過神來。趙長寧雖然會說她,但從來不會這么厲聲斥責(zé)她。她又是個火藥性子,一點(diǎn)就著的。覺得趙長寧莫名其妙地就進(jìn)來訓(xùn)她,大過年的,誰不是開開心心的,偏生他要來攪合!
“我什么都沒有做過,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為什么非要我不痛快!”趙玉嬋站了起來,被兄長這么訓(xùn)斥,眼眶也紅了起來?!澳悴痪谜讨约菏歉绺?,成天都要說我。我又怎么了?我看你才是不好,難怪二哥三哥都不喜歡你……”
“嬋姐兒,你說什么呢!”竇氏覺得不對,立刻喝止了女兒。
發(fā)生什么了?長寧怎么突然就發(fā)這么大的火。
趙長寧先是愕然。就算她覺得這個妹妹麻煩,但從來是能幫則幫,能管就管。沒想到她能說話傷人到這個地步。心里泛起一股痛楚,然后她冷冷笑了:“是啊,他們都不喜歡我!別人不喜歡我你覺得很舒服,很高興吧?這樣你可滿意?”
趙玉嬋被他說得脖子臉紅成一片:“你在說什么!莫不是你在外面受了氣,回來就把氣撒到我身上!我告訴你,我可是不會忍的!”
“是啊弟弟,玉嬋究竟是做了什么錯事,你好生說出來咱們一起論論。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不要生了罅隙才是。”二姐趙玉如勸道。
趙長寧半晌什么話都不想說。
竇氏過來扶他:“寧哥兒,是不是你祖父跟你說了什么?”
“你拿了我房里的對牌,”趙長寧直直地看著趙玉嬋,“用對牌在外頭放印子錢,還是以我的名號,是不是?”
趙玉嬋看到哥哥寒鋒一樣的眼神,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臉色刷地白了?!拔摇绺纾氵@是在說什么?”
“什么印子錢?玉嬋,你好生說說,你哥哥說的是怎么回事?”竇氏也是滿頭霧水。
“有人拿了我的對牌,在外頭以我的名義放印子錢收利,被祖父發(fā)現(xiàn)了?!壁w長寧說,“顧嬤嬤查到是她的小廝所為?!?
“現(xiàn)在我再問你,這事你自己做不出來。究竟是誰攛掇你的!”長寧的聲音又一冷。
“我……”趙玉嬋看他嚴(yán)厲的樣子,怎會猜不到自己這次犯下了大錯,她說得很牽強(qiáng),“什么印子錢的事,我不知道!”
“七小姐還不承認(rèn),我卻把人證帶來了?!遍T口傳來個蒼老的聲音,顧嬤嬤帶著個低垂著頭,不住發(fā)抖的小廝走進(jìn)來。先與竇氏和幾個姐兒福身請安,顧嬤嬤才道,“七小姐叫他拿著對牌去回事處取了銀子,再往外放,有人因此鬧上門來。如今老太爺知道了,一開始還以為是大少爺所為。大為震怒,說要給放印子錢的人請家法。”
家法?趙玉嬋后退一步,心思凌亂,喃喃道:“怎么會發(fā)現(xiàn)的?我……我只是借用這些銀子,我又不是不還的……怎么就要請家法了……”
趙長寧漠然地看著她許久,甚至屋子里還沒回過神來的女眷?!罢l教你這么做的?”她再問了一次。
趙玉嬋這時候已經(jīng)開始崩潰了,一把抓住了趙長寧的衣袖:“哥哥,你要救我!是玉婉說……說外頭放印子錢的,每月能賺得上百兩。我想著你明年會試要用銀子,家里哪里都要用銀子。我也是想幫忙的……哥哥,我不知道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
“你不知道?”趙長寧的語氣已經(jīng)是強(qiáng)壓著怒氣了,她氣過頭了,“年末一查賬就會發(fā)現(xiàn)的事,你會不知道!你說是玉婉告訴你的,好,當(dāng)初玉婉跟你說這些的時候,可有第二人在場?”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