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寧沒有說話,愿不愿意的,她實在是沒資格說。
“幫著朱明熙想殺朕,朕卻沒有殺你,今兒還使計把朱明熙從宗人府移出來。若你換做別人,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敝烀鳠胗掷^續(xù)說?!半薏粴⒛?,卻不代表朕會放過你。你再不安分一些,朕還有的是法子?!?
趙長寧手指微微地發(fā)抖起來,只是表情仍然冷淡。
“這對紅燭燒得可好?”朱明熾看著紅燭跳躍,突然是笑了一笑,“平日都是白燭,今兒那幫太監(jiān)不知怎的準備了紅燭。紅燭燒到天明,是不是在民間還有什么寓意?”
“能有什么寓意,陛下實在無需聽民間這些傳話?!壁w長寧才緩緩接著道,“陛下明日還要早起……不如先睡吧?!?
朱明熾才嘴角一勾:“那便睡了吧?!庇指┰谒亩鷤?cè)說,“方才求饒,你覺得今日可怕嗎?朕得告訴你幾句,若日后再忤逆朕……朕還得如這般對你,你小心一些行事!”
最后幾個字聲音一低,趙長寧的手也隨之緊握。
朱明熾才躺下,很快內(nèi)室陷入一片寂靜中。
朱明熾是很少表達自己情緒的人,自做了皇帝之后,情緒似乎并沒有怎么改變,依舊內(nèi)斂。生不生氣也看不出來,只有他隨后的動作作為,你才能猜得一二。趙長寧知道自己今天的確是把他惹怒了,加之恐怕他心里早就醞釀著這個念頭,才在今日爆發(fā)了出來。
他不放過她。但她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只要有朝一日她有了機會……也隨時會反,她決不能讓自己一直處于這個境地之中。朱明熾雖現(xiàn)在是皇帝,但高處不勝寒,恐怕他要面對的麻煩事也不少,北疆的戰(zhàn)亂,朝廷的反臣,民間的災禍,甚至是朱明熙,不可能一直有空料理她。
趙長寧靜靜地看著燃燒的紅燭,宮里滴漏一聲聲地想著,想必方才的動靜外面的太監(jiān)都應該聽到了吧。
罷了,聽到就聽到吧,料他們也半個字不敢說出去。
第六十四章
第64章
這夜長寧睡得并不好,醒來后再難入睡??赐饷嫣鞈撨€沒亮,她很想起身,但是一只健壯的胳膊攬在她的腰間,根本就起不來。她回頭看朱明熾。他的五官英俊而深刻,左額有一道寸長的疤,反倒是一種凌厲的英俊。天下至主,執(zhí)掌生殺大權,就是這個人了。
竟然睡得這么熟,就不怕她行刺嗎?
趙長寧靜靜地想著。依著朱明熾昨天說的那些話……恐怕今日之事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多。不管她是想做權臣、佞臣、忠臣,她始終是被壓在帝王榻上的臣子。
若是被別人知道了這樣的事,當真是……當真是……君王亂政,媚亂朝綱!人人口誅筆伐,但是誰又能忤逆帝王之意。
趙長寧看到那對已經(jīng)燃燒殆盡的紅燭,突然有股濃重的酸意襲上來。
“這么早就醒了,恐怕還不到卯時,你再睡會兒?!北澈蟮娜说纳ひ敉蝗豁懫?然后單手一拉,讓她再度靠了回去。
趙長寧貼在他的胸膛上,仰頭就看到這個人的下巴,他的下頜上微有淡青胡渣,但的確年輕而英俊。他眼睛閉著,就連睫毛似乎都比別人的要硬一些。
朱明熾才睜開眼,正對著她的眼睛,他又復閉上眼:“想什么呢?”
趙長寧不好說在看他的樣子,只道:“微臣要起來穿衣,大理寺還有事?!笨赡苁亲蛲砜薜锰珔柡?,她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既然被逼得不能逃避,那她只能告訴自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這間房發(fā)生的事封存在這里,以后盡量不要惹他了。
朱明熾再度睜開眼看著她:“你還起得來么?”
趙長寧沉默,她只是想立刻離開而已。
朱明熾輕聲地道:“朕放開你,你若起得來,朕就允你今日去大理寺。但你若說謊,朕便把你扣在宮里三天三夜不放你,信不信?”
趙長寧手微微一蜷,簡直無處不感覺到君王的霸道,她輕輕地道:“……陛下為何這般逼我,不怕我再對您起殺心嗎?!?
朱明熾半點沒覺得被冒犯,反而挺愉快的。他低沉地一笑,翻身把趙長寧扣在身下,輕輕地啄她的嘴角:“殺我——你殺得了嗎?”然后接著道,“不過這話也不準再說了,朕當你這是情-趣,別人聽了當你是亂臣賊子。”
他分明就是為了她好,她身子沒好,去什么大理寺!
趙長寧方才算是試探,得到了答案之后她閉上眼睛,朱明熾現(xiàn)在果然心情不錯。
他的嘴唇與她微疊,長寧昨夜被弄得太狠,吮得有些破皮的唇瓣,因為這樣的刺激發(fā)疼。趙長寧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也察覺到男人的呼吸漸沉,這個吻已經(jīng)變了味。聽說男人在早晨是最容易想要……
趙長寧想躲開,朱明熾按住她:“繼續(xù)睡,不會做什么。”他又加了一句,“君無戲。”
體諒著她昨晚還是個生嫩處子就被折騰得崩潰,朱明熾真的沒有繼續(xù)做什么。
凌晨這段時間又是最涼爽的,趙長寧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又睡著了。天亮的時候迷蒙地半醒,聽到朱明熾說:“……把人好好看著?!庇腥藨?。
龍榻的帷幕被放下來,阻隔了日光。外面?zhèn)鱽泶┮?、洗漱的動靜。有人問:“陛下,這個玉佩可好?”還有的說:“陛下,方大人在外面等著您?!?
等趙長寧再睜開眼時朱明熾不見蹤影。
她撐著龍床坐起來。一會兒朱明熾就會在乾清宮會見大臣,再被人撞到產(chǎn)生什么曖昧的遐想,還是別了。
趙長寧休息了會兒,將衣架上的官袍拾起穿在身上。等跨出去之后,又恢復了一副少年大臣的模樣,宮人看到他有些驚訝,行禮道:“趙大人稍候片刻,陛下上朝去了?!?
“不必,我有事先走。”趙長寧聽到那兩個字就想起昨晚的情景,低沉的喘-息,逼到極致的哭和求饒。
“陛下說了,一定要留您到他回來。”宮人有些為難,“若回來見您不見了,定會責罰奴婢的——趙大人可莫要為難奴婢?!?
趙長寧知道朱明熾這時候不會拿她怎么樣,她還有案子要審理,更何況要避嫌,就算不舒服也得回去。就緩和了些道:“……你說是我大理寺有事,執(zhí)意要走。你攔也攔不住,他還要會見大臣,不會責怪于你的?!?
趙長寧執(zhí)意要走,宮人如何攔得住。
這位趙大人以前分明就是太子的人,但是帝王沒有殺他,反而升了他的官,還半夜三更的留宿在殿內(nèi)。伺候的太監(jiān)自然也不敢怠慢了他,行了個禮,“那大人稍等,有個東西給大人。”
說罷叫人拎了個四層的黃花梨食盒來給她。
趙長寧沒想透其中關節(jié),這是什么……打包帶走早飯嗎?
她拎著個食盒出了乾清宮,沿著御道往前走。
昨日她是坐著馬車過來的,不過馬車已經(jīng)回去了。熱烘烘的陽光灑在肩上,出了午門,處于一片黃琉璃朱墻的千步廊之中,腳步虛浮,慢慢地往前走。
前頭幾輛馬車行駛過來了,仆婦簇擁著,排場還不小。趙長寧因身上的疼,低著頭便沒太注意到。
趕路的見前頭有人擋了路,高聲道:“前頭那個是誰?還不快讓開!沖撞了順妃娘娘,你幾條命夠死的!”
順妃娘娘?趙長寧抬起頭。
馬車里倒是傳來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過去便是了,還是進宮拜見太后、皇上要緊。何必同個小官在這兒計較。”
大理寺丞正五品,自然不是小官了,想必是女子的家世太好,平時見慣了大官的緣故。
趙長寧自然沒有沖撞的意思,拱手退到一旁,這幾輛馬車就先過去了。
應該是新選入宮的嬪妃吧。嬪妃跟她沒什么關系,趙長寧是巴不得朱明熾身邊越多女人越好,個個都是他喜歡的,便沒精力來折騰自己了。他后宮不是聽說美人也不少嗎,難不成就沒有他中意的?卻來折騰她。
趙長寧提著自己的食盒繼續(xù)往前走。
趙長寧想去大理寺處理公務的計劃還是泡湯了,因為她回去之后就越來越不舒服了,頭暈腦脹的,這樣去大理寺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看到她臉色不好看,倒是把顧嬤嬤嚇了一跳,扶她坐下來后,摸到她背心出汗,立刻叫了丫頭準備沐浴。
顧嬤嬤要為她脫衣裳沐浴,趙長寧本來是想阻止的,但猶豫了片刻卻沒有阻止。顧嬤嬤為她脫了衣裳之后看到了什么,手一頓,張大了眼睛……長寧的脖頸、肩上竟?jié)M是紅痕指痕。她一看就知道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但是怎么會呢。
顧嬤嬤抓住趙長寧的手低聲問:“少爺,您昨晚不是被留宿議政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故會……”想到這里顧嬤嬤覺得渾身出汗,腦袋嗡嗡地響,幾乎說不出話來,“難不成是皇上——”
趙長寧的聲音倒是很平淡:“嬤嬤既然猜到了,便就是那么回事?!?
她系上系帶,只是手仍然發(fā)抖。
顧嬤嬤原是大風大浪什么沒經(jīng)歷過的,此刻腦中也一片混亂。但這么多年她都是把趙長寧當成男孩來看的。大少爺金榜題名,入大理寺為官,為夫人小姐撐起長房的一片天。
難怪……難怪少爺分明是擁護太子的,新皇卻沒責難她,反而升了她的官,讓她留宿議政!
顧嬤嬤眼眶很快就紅了:“但您是他的臣子啊……皇上怎么能毫不顧忌強迫于您……”
趙長寧反握住了嬤嬤的手說:“嬤嬤莫要難過?!笔撬阎烀鳠肴巧鷼饬?,他才這般對她……其實也并沒有真的傷害她。只是朱明熾說的那些話讓趙長寧非常的懼怕,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說清楚。
“嬤嬤你聽我說?!遍L寧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下去,“……您給我準備好一碗湯藥,您明白是什么湯藥——不能有后顧之憂,您知道嗎?”
“那湯藥終究是傷身的,豈是好吃的。”顧嬤嬤很快就明白了趙長寧的意思,手腳發(fā)軟,“眼見著您的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些……”
“但也決不能有孩子?!壁w長寧的語氣更是堅決。若真的發(fā)生了。那時候她的仕途該怎么辦,被困于方寸之間禁錮住自由嗎?由她支應的長房又該怎么辦,誰來保護這一家老小?!澳犖艺f,這是決計要的?!?
顧嬤嬤試圖勸她:“您體虛,未必就能……”她又喃喃著道,“皇上既然這么對您,沒賜下湯藥,可就是有意想讓您……”
“不能冒風險。”長寧輕聲說,“嬤嬤,您說我走到今天用了多少年,受了多少苦。不過是一碗湯藥而已,我還不怕這個?!?
顧嬤嬤好一會兒才應是,擦了擦臉向外走去。
長寧輕輕地吐了口氣,她是沒有辦法的,必須要這么做。
沐浴出來后,長寧就側(cè)靠在羅漢榻上看書。夏日的涼風輕拂著,倒是吹得舒坦了一些,她派人去大理寺告了假。
不久后,香榧將一碗褐色的湯藥放在她的手邊,柔聲道:“少爺病了,這藥嬤嬤親手煎的,您喝了好得快?!?
長寧還是抬起頭,看了那碗褐色的湯藥一眼。
濃濃的湯汁,微微地晃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香榧的聲音依舊輕柔:“少爺如何不喝呢?藥涼了仔細更苦?!?
長寧不再看了,伸手端了藥碗一飲而盡,放回了托盤上:“拿下去吧。”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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