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記憶是件復雜而神秘的事情,她不記得一件事,有很多種待選的可能。但如果這件事目前對她沒有傷害的話,其實記得與不記得,都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所以長寧才沒有想過去探索,但如今,她卻對那段山東別院之行越來越疑惑了。
年關一天天地近,竇氏召集了家里的庶女一起做針線,蒸糕,準備過年祭祀祖先用的三牲祭品,這都是要長房來準備的。長寧是男孩,不用參與這些女孩的活計,仍然是埋頭苦學。等到了大年初二,她早上去竇氏那里喝茶,發(fā)現(xiàn)家里的女眷們都換上了過節(jié)的新衣。
聽她們說些家長里短的話,哪家的姑娘定了什么親,哪個首飾現(xiàn)京城里最時興,倒也熱鬧。長寧難得享受這過年的親近和熱鬧,還給幾個妹妹各自封了二兩紋銀的紅包。
喝茶不過兩盞,外頭有婆子來通傳,說是二小姐、三小姐和三姑爺一起回門了,人已經(jīng)到了影壁。竇氏聽了大喜過望,女孩兒嫁出去就是別家的人了,一年到頭也難看到兩回的。“快去接他們過來,你們把瓜子果盤的也擺上。我女孩兒難得回來!”
趙長寧也挺高興,三個姐姐沒出嫁前待她極好。可惜大姐嫁得遠,過年也難回來。近些的二姐、三姐才是每年都回來的。她到門口去接,不一會兒就看到穿寶杵紋紫綢襖,頭戴金蓮紋寶結的二姐趙玉如,穿水紅色襖裙與無袖坎肩的三姐趙玉妙,趙玉妙懷里還抱著個四五歲大的白胖小子,戴著瓜皮小帽,一見到趙長寧便叫她:“舅舅!”非要長寧抱他。
這小胖墩子旁邊是個穿藍色直裰,略顯蒼白清瘦的青年男子,這個是她的三姐夫。
三人給竇氏請了安,二姐趙玉如說:“路上遇到三妹與妹夫,便一同過來的。”又看到站在旁的趙長寧,目光閃動,“弟弟都長這么高了,我看比娘還高半個頭呢?!?
竇氏笑得合不攏嘴,長寧像父,自然比她高許多。她道:“都別站在風口上了,進來說話吧?!?
她們幾個女眷就進了西次間,留趙長寧抱著小胖墩外甥,和三姐夫說話。
三姐夫許清懷也是個讀書人,他父親雖是兩榜進士,但他讀到現(xiàn)在卻只混了個秀才,家產(chǎn)也要敗光了。因趙長寧是舉人,他便覺得在趙長寧面前抬不起頭,但凡回答趙長寧的話都要恭敬地站起來,然后拱手說話。
趙長寧看著頭疼,笑道:“三姐夫不必客氣,坐下說話吧?!?
小舅子不講究,但許清懷卻不能不講究,連忙抱手道:“你學問比我高,是我該講究的。聽說你還要參加明年的春闈,姐夫得先祝你高中才是。”許清懷叫人把自己帶來的錦雞、糕餅拿上來。他家境一般,也拿不出多好的東西,自己看著也有些窘迫,說道,“等你高中了,姐夫再給你包大封紅?!迸c他同鄉(xiāng)交好的祝舉人,見他提著雞來趙家,還笑他:“你那小舅子若能中,我怕也能中了!不如把你這錦雞給我吧!”錦雞的兆頭好。
許清懷還漲紅臉回他:“我這舅子如何不能中,他人品才貌一貫就好!”他因田莊引水的事,跟祝舉人家鬧矛盾,縣官卻偏袒了祝舉人。許清懷只恨自己不是個舉人。那祝舉人不過是拿他取樂,不過笑了幾句就進去吃茶了。
這時候趙承義從正房回來了,正好把外孫抱過去玩,許清懷自然要見過岳父。長寧便不陪他說話了,怕這姐夫對著她腰都要躬彎,讀書人便是這么好玩的,竟要以功名來論輩分。
長寧進內室的時候,正好聽到三姐趙玉妙問她的親事:“弟弟如今年十七了,我那小叔子如今都有兩個孩子了,弟弟怎的還不說親?”
竇氏臉色有些僵硬,但也早有說辭:“你父親想著,他若是中了進士再說親,身份便不一樣了。否則只是舉人,那些世家的小姐怕是看不上的?!?
趙玉妙就道:“原是打的這個主意,我還想著要是弟弟沒說親,我倒瞧了好幾個姑娘,都剛及笄的年紀?!?
趙長寧聽到母親和姐姐的談話,心里默默一憋,她才十七歲!怎么大家就都開始替她操心親事了,還把姑娘給她瞧好了。
看到趙長寧進來了,兩個姐姐親熱地拉她坐下。
長寧便問二姐趙玉如:“……怎么沒見著二姑爺一起回來?”
長寧剛提這個,趙玉如便臉色蒼白,人也失神。長寧皺眉問她:“二姐夫是不是又虧待你了?”
這二姐夫不把她們家放在眼里,二姐又無子,他一貫就對二姐不好。
三姐趙玉妙脾氣比柔婉的二姐烈,喝了口水就道:“這事說來就氣!二姐身邊的丫頭喜兒早與家里鄭管事的獨子說了親。誰知二姐夫看上了她,想討去睡。二姐求他不收用,卻還被二姐夫以無出為由數(shù)落了一頓,說她懶惰善妒,還是把喜兒收用了?!?
“那狗東西,竟把主意打到喜兒頭上!”竇氏差點拍爛了桌子,喜兒是趙玉如陪嫁的丫頭。見女兒開始哭起來,又把二女兒摟在懷里,心疼得直掉眼淚:“可憐我女孩兒!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你是最嬌氣的??蛇@不忍還得忍,你若是被休回家里來,便一輩子受人指點,大門也出不得一步。你又是無子,娘就是想給你說理也找不到由頭?!?
“姐姐與他操持家務,哪樣做得不好!”趙玉妙想來就氣,她雖然嫁的秀才家境不如二姐好,且一直舉業(yè)無成。但她第一年就生了兒子,又緊緊握著嫁妝和家里幾百畝田,雖沒有富貴,但過得舒心,婆婆也不敢隨便給她臉子看。偏生二姐過得是最苦的。
趙長寧聽到此處長嘆一聲,過去把二姐攬在懷里:“姐姐莫哭,若實在忍不下去,我上門給你撐腰去。否則我這弟弟要來做什么的?”
靠著這唯一的弟弟,趙玉如抓著他的衣襟直哭不止:“寧哥兒,我就是寧愿大歸,也不想受這個氣……他那黑心肝的東西,屋里的丫頭是都睡了遍了!姐姐……姐姐真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