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方加蓓,林微夏陸續(xù)被人帶走。
學校維持著表面的運轉,學生們照常上著課,一望無垠的大海深藏著無盡的波濤洶涌。
另一邊,臨時作為審訊室的學校會議室內,警察坐在桌的一邊,老劉作為班主任在一旁協(xié)助調查。
警察是一位女警,面容溫和,眼尾邊上有幾道細紋,她拿著記錄本開始了單個的問話。
每叫到一個學生,女警都會耐心地重復,這只是一次簡單隨意的談話,并重復案件經過——梁嘉樹,年十五歲,于兩年前5月15號18:30分在魚坦前路過馬路時被一位闖紅燈的貨車司機撞倒,最終意外死亡。
只有林微夏強調:“梁嘉樹是在遭受校園欺凌后,失魂落魄出了校門后再發(fā)生的交通事故。”
“是,因為你發(fā)的帖子和視頻在網上引起了很大的關注,加上我們又接到教育部門的通知所以立刻趕過來了,我們是來調查校園欺凌事件的,但你認同梁嘉樹兩年前意外去世是交通事故吧?!本靻査?
林微夏點了點頭。
這是她的目的,希望警察調查出真相,給梁嘉樹一個公道。
她不是沒有想過拿到方加蓓的視頻第一時間交給老師或警察??闪治⑾臏蕚淙サ臅r候,無意間在班上聽到那些女生提起鄭照行那幫人。
“你看鄭照行把老劉氣得,哎,你記不記得高一那回,鄭照行把一個人都打殘了,對方家長都說要報案呢,結果呢,這事情竟然被壓下去了,他家勢力挺大的,也有錢,都是他爸幫他擺平的?!?
“遇到這種惡人真的離遠點兒,我們普通人能拿他怎么樣?!迸釉?。
聽到這些事的時候林微夏又猶豫了,從她轉學入深高第一天開始,這里等級制度森嚴,充斥著特權。她擔心鄭照行這群人會只手遮天,所以選擇了在網上曝光他們,先占據(jù)輿論,讓他們沒有一絲反擊的機會。
因為林微夏經歷過太多事情,所有的事私下解決永遠沒有盡頭,只會帶來更多傷害。而且她們都太小了,這些事要必須得交給法律。
她要給梁嘉樹一個交代。
警察也沒問林微夏什么大問題,簡單地問了她和梁嘉樹的關系,以及林微夏和視頻中幾個人相處事件。
林微夏走后,女警跟老劉說起這個女孩:“小姑娘挺冷靜清醒的,也懂法律,在網上發(fā)布的這則視頻給每個人都打了馬賽克?!?
第二個進去的是方加蓓。
警察給方加蓓重新看了一遍視頻。視頻畫面有些窄,也有些晃。視頻中梁嘉樹被鄭照行一行人推搡戲弄,示意他主動脫掉褲子,遭拒后對進行暴打。
沒多久,班盛進來了,他走過去不知道跟他們說了什么。沒多久,班盛的手拎起跪在地上梁嘉樹的衣領。
畫面戛然而止。
“你拍這段視頻的時候,在哪里?什么時間?”女警問道。
方加蓓回憶了一下:“高一,也就是兩年前,大概五月的時候,周五放學大概五點多的時候,我剛打掃完泳池,去隔間放置拖把水桶,忽然聽到了一陣打斗聲,躲在門縫里偷偷拍的。”
“視頻里的每個人都動手打人了嗎?”
此刻,方加蓓的嗓子有些干啞,鼻孔里呼出來的氣急促了一些:“班盛沒有,他沒有打人,其他人打了?!?
女警繼續(xù)問道:“那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視頻里,視頻為什么最后一幀停在他拎起梁嘉樹的衣領,他的膝蓋彎曲,看起來要打人,后面的情況你看到了嗎?”
“班盛很喜歡游泳,他還有一把學校泳池的鑰匙,他那天應該是來游泳的,”方加蓓回憶道,語氣頓了頓,“當時我拍到一半,不小心踢到水桶發(fā)出聲響,鄭照行好像看到了我,我很怕他,就跑掉了?!?
“后面的情況我沒看到了?!狈郊虞磔p聲說道。
“你確定他沒打人嗎?”女警問。
方加蓓肩膀塌下來,甕聲甕氣道:“我不確定,我沒有看到事件的全過程?!?
“為什么現(xiàn)在才選擇把視頻發(fā)出來?”
方加蓓吸了一口氣,說話嗓音有些顫:“因為鄭照行那幫人是不折不扣的人渣,我怕他們報復我??墒怯袀€人告訴我,如果我不站出來,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這種爛人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
第二個進來的人是鄭照行。
他穿著一件背后印著骷髏模樣t恤,工裝中褲,脖頸掛了根銀色的鏈子,渾身透著壞事干盡的氣息,像一條狡猾的泥鰍。
“這個視頻你有沒有什么否認的?”女警問他。
鄭照行明顯是個經常犯事的人,去過幾次警察局也接受過問話,所以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緊張或害怕的情緒。
“我想先確認下梁嘉樹的死是因為車禍吧?”鄭照行盯著他們。
“是?!迸粗?。
鄭照行神經明顯放松了許多,開始回話:“是我們打的?!?
明明視頻中鄭照行打人最多也最狠,他卻特地強調是團伙作案。
“把梁嘉樹帶去泳池是因為那里的監(jiān)控壞了?”
“是。”
“為什么打他?”
“打人還需要理由嗎?”鄭照行的情緒明顯煩躁起來。
女警再次瞥了一眼他的個人檔案,上面寫道鄭照行母親早逝,鄭父生意也忙從小不怎么管教小孩,養(yǎng)成了他跋扈惡劣的性子,后來再婚,因為對自家小孩愧疚和補償心理,處處縱容包庇他。
“你怎么打他的?”
“就是讓人挾住他,用腳踢他的心口,腰窩,膝蓋的位置?!?
都是隱蔽的位置,受傷了只要穿著衣服別人一眼也看不出有傷。
“視頻中的這個男生,你們是同班同學吧,他參與這起校園欺凌了嗎?”
鄭照行抬眼,順著女警的手勢看向視頻中的班盛,他的眼睛盯著戴著棒球帽露出一截側臉的男生,答:“參與了,他也打了人?!?
“說一下經過。”
“那天我們把梁嘉樹帶到地下泳池,就開了個玩笑讓他主動脫褲子,他不肯……然后就打起來了,打到一半,班盛進來了,他本來準備游泳的。他那個人拽得不行,看到我們打人也沒什么反應,只說了句:別在這,我得游泳。”
警察看向視頻,雖然視頻沒有聲音,但看他的口型確實是說了這句話。
鄭照行繼續(xù)回憶當天的場景,說道:“雖然班盛一向不怎么跟我們?yōu)槲椋珦?jù)我所知,班盛很討厭他這個麻煩的同桌,所以我問了他?!?
“你問了什么?”
鄭照行清了一下喉嚨:“我就刺激了一下他,還問他要不要教訓一下梁嘉樹,班盛說好?!?
“可據(jù)另一位同在現(xiàn)場的同學說,班盛同學沒有打人。”
鄭照行從鼻孔里哼出“哈”的一聲嘲諷:“你說的同學是方加蓓吧?你們不知道吧,她暗戀班盛,所以給他打掩護?!?
女警和老劉相視而看,都不知道這件事還有另一層的隱情。
接著先后進來在場的男生,都是鄭照行的幫兇,還有嘍啰,他們的說辭跟鄭照行一模一樣。
班盛是倒數(shù)第二個進來的。
他拉開椅子坐下,抬手搓了一下脖子,頭頂白熾燈的光落在男生黑眼睫上,暈出一道陰翳。
他臉上的表情淡定,更沒有緊張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