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嘉拉著二十四寸行李箱,滿心期待來到她媽媽這個新家,她甚至為了討媽媽歡心,還準(zhǔn)備了那個家的人禮物。
可她一進(jìn)家門,就收到了同母異父妹妹的下馬威。
柳思嘉蹲在地上,打開行李箱,正翻找著她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邦尼熊。
女孩才十歲,銀色的尖舞鞋重重地踢了一下柳思嘉,立刻發(fā)出叫聲。溫黎艷一臉緊張地出來忙問:“怎么了?”
“姐姐的行李箱撞到我的腳了。”
溫黎艷瞪了柳思嘉一眼,她也沒反駁,冷冷一笑,捏緊手里的邦尼熊,拉著行李上樓的時候當(dāng)著她妹妹的面毫不猶豫地把熊扔進(jìn)垃圾桶里。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柳思嘉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話,笑吟吟的:“賤人?!?
柳思嘉期待的完美暑假一點都沒有發(fā)生。她這個妹妹鬼精得很,經(jīng)常明爭暗斗地?fù)屗臇|西,經(jīng)常吵鬧著讓溫黎艷帶她出去,獨自撇下她一個人在家。
柳思嘉也不是善茬,整哭過她幾回,溫黎艷終于發(fā)話,斥責(zé)的語氣夾雜著冠冕堂皇的偏袒:
“她是你妹,你就不能讓著點兒她?”
柳思嘉笑了,直盯著她媽看,開口:“你不偏心的話我考慮讓讓她?!?
“既然你不安分的話,趁早回去吧?!睖乩杵G輕飄飄一句話捏住了她的七寸。
柳思嘉眼神錯愕,卻也不敢再反抗在這個家惹出什么事來。
后來溫黎艷太忙,要協(xié)助繼父處理公司的事務(wù)。
帶小孩這個任務(wù)就落在了柳思嘉頭上。一整個暑假,柳思嘉不僅要帶這個妹妹出去玩,還要輔導(dǎo)她做功課。
每天如此。
柳思嘉不知道自己費盡心思,努力做到最好,換取了和媽媽相處的一個暑假到底有沒有意義。
她每天跟領(lǐng)任務(wù)似的帶這個妹妹出門,不是帶她去冰室,就是去麥當(dāng)勞。
后來柳思嘉懶得換地方,固定帶她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那是她最初遇到林微夏的地方。
那天柳思嘉心情不太好,一進(jìn)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冷著一張美人臉,點了份奶咖。
她妹點了一大堆東西,青椰烏龍,牛角包和菠蘿油。
明知道柳思嘉心情不好,她妹還狂按桌鈴催促讓她去吧臺那里拿她的餐食,不停地用菜單甩在她手上,柳思嘉瓷白的胳膊起了一道紅痕。
柳思嘉斜了她一眼,起身走向吧臺,服務(wù)員穿著棕色圍裙,長發(fā)披肩,正在做打發(fā)奶油。
蔻丹色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女生抬頭,柳思嘉覷了一眼面前立著的新品宣傳牌,開口:“你好,麻煩換下餐,原來29號的青椰烏龍換為冰美式?!?
“全冰。”柳思嘉補(bǔ)了一句。
女生視線越過柳思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小女孩,指尖在點單器上劃動,溫聲應(yīng)道:“好。”
柳思嘉轉(zhuǎn)身往餐桌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那女生是不是在笑?
冰美式很快送過來,柳思嘉私下放了糖,又加了植物奶進(jìn)去,她這個妹妹看也沒看咕嚕灌了好幾口,喝到一半才發(fā)覺不對勁,皺眉說道:“這是青椰烏龍嗎?”
“土逼,新品不了解吧?!绷技蔚皖^看著時尚雜志,瞭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僅過了十分鐘,她妹就捂著肚子直喊痛,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廁所。
“蠢貨?!绷技味⒅谋秤罢f道。
沒多久,她妹跑回來,惡狠狠地盯著她,然后拿起手機(jī)撥打了溫黎艷的電話,輕車熟路地掉眼淚,帶著哭腔:
“媽——姐姐欺負(fù)我,她爸爸交女朋友了心情不好就拿我出氣,讓我喝了不該喝的東西,媽媽我現(xiàn)在肚子好痛——”
話筒那邊傳來溫黎艷溫柔的安撫聲,還說馬上派司機(jī)接她回家。須臾,柳思嘉的手機(jī)接連響起震動聲,是溫黎艷來電。
柳思嘉直接按了關(guān)機(jī)。
司機(jī)來接她妹帶人回家時,小女孩惡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惡毒地笑著說:
“活該,我媽媽不要你,現(xiàn)在你爸也快不要你了?!?
柳思嘉就這么在咖啡廳坐了一下午,她什么也沒干,盯著窗外直發(fā)呆。
夜幕傾降,那天臺風(fēng)過境,路邊的共享單車,樹木被狂風(fēng)吹倒在地,部分地鐵停運(yùn),大量的車走走停停在公路上,霓虹交閃,燈光明明滅滅。
整座城市陷入混亂之中。
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了。
柳思嘉呆坐在那里,連咖啡廳最后一個客人走了都不知道。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直到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店要打烊了?!?
“我還能再待一會兒嗎?”柳思嘉問。
“可以?!迸c頭。
那天女生收拾完桌子,吧臺,原是九點半打烊,一直到十一點她也遲遲沒有關(guān)門,讓柳思嘉一直在那待著。
她遞給柳思嘉一把白色的傘說:
“別淋到了?!?
柳思嘉倏地想跟陌生人傾訴,紅唇一張一合:“如果你怎么努力做好,你媽都不愛你,你爸倒是對你還不錯,可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怎么辦?”
“我會先愛自己?!?
“不要讓父母的過錯來懲罰你自己。”
緩緩的語調(diào)響起,像是一杯清淡的白開水,柳思嘉心里得到了一些寬慰,好像羽毛在包裹住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女生,笑了,開口:
“我叫柳思嘉,你叫什么名字?”
“林微夏,式微的微,夏天的夏?!?
“明天還是你值班嗎?”
“不是,如果你想來的話,我會叮囑同事留一半傘給你?!?
再后來,兩人熟悉之后,柳思嘉毫不猶豫地替林微夏擋了一刀,看林微夏哭了,她還安慰女生,說掌心有疤更酷。
“你在這家咖啡廳,每天幾點下班?。俊?
“九點半到十點。”
“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干,我以后每天負(fù)責(zé)送你回家,省得你爸再出來欺負(fù)你你?!?
“啊,不好吧,你不能再受傷了?!?
“怕什么,我?guī)Я朔览菄婌F和報警器?!?
……
站在一旁的寧朝一臉無語地看著直哭的女生出聲提醒:“姑娘們,要下大雨了?!?
“時間來不及了?!?
柳思嘉睜著紅腫眼妝的眼睛,眼妝暈開成一條線貼在眼瞼下面:“什么時間,你們不是來看我的嗎?”
寧朝看著她,笑了一聲:“帶你逃亡啊,你不是想離開這嗎?”
“真的?”柳思嘉一骨碌從草坪上爬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口。
寧朝他們剛才假裝志愿者送了幾箱水和水果才得以進(jìn)來,現(xiàn)在帶著柳思嘉已經(jīng)不能從大門那出去了。
“這邊。”班盛出聲。
他剛才一直在幫她們放風(fēng),順手找了處較好攀爬的鐵絲網(wǎng)。班盛站在那里,兩條結(jié)實的手臂一撐,找到發(fā)力點,人輕而易舉地爬了上去,縱身一躍。
人輕而易舉地站在了墻外。
柳思嘉看著班盛熟練的動作,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甩出了一句臟話。
林微夏有了剛才的經(jīng)驗,也沒那么害怕了,更何況還有這么多人看著她。她手腳并用地爬上去,在要跳的時候心尖顫了一下。
“下來,我接住你?!卑嗍⒊雎?。
林微夏眼一閉,跳了下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環(huán)住腰,砸進(jìn)寬闊的心跳有力胸膛,聽見班盛在她耳邊悶笑一聲,熱氣拂耳:
“怎么還挺重?!?
“你好煩?!绷治⑾亩潋v的一下紅了。
而柳思嘉就沒這么膽大了,因為她摔過一次,爬上去蹲在那里怎么勸說也不敢下來。
寧朝勸得嗓子都快冒煙了,柳思嘉還是一臉的猶豫,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
“摔傷我的臉怎么辦?我長得這么好看?!?
“你能接住我嗎,你好像挺瘦的,讓人沒有安全感。剛才班盛爬墻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他有腹肌,所以微夏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老子也有!服了,愛跳不跳,你就在上面安家吧?!睂幊D(zhuǎn)身就要走。
“哎,別走啊,我跳——”
柳思嘉心一橫,縱身一跳,寧朝倒是接住了人,只不過姿勢不太對,柳思嘉一個俯沖砸在了他身上,還順手了給了他一巴掌。
響得不行,連空氣都沉默下來。
“原來你是斷掌?!睂幊а狼旋X地說道。
一行人正準(zhǔn)備逃跑時,身后傳來一聲凌厲的口哨聲,眾人回頭,管理員不知道什么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大喊:
“17號,回來!”
“跑?!卑嗍?dāng)機(jī)立斷。
還沒等林微夏反應(yīng)過來,班盛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向前跑。寧朝也一把拽起柳思嘉。
他們也用力向前跑。
身后的管理員氣急敗壞地邊罵邊追。濃云高懸在頭頂,一片暗灰,雨漸漸密了起來,夏天的風(fēng)穿梭在少男少女身上。
他們被雨淋得很狼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偶然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停下來放聲大笑。
他們每一個人都用力向前跑,風(fēng)揚(yáng)起每個人的衣角,鼓起來的衣衫像青春的帆。
樂園就在前方。
方加蓓一直提心吊膽地坐在車內(nèi)等他們回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們跑過來,便提前打開車門。
班盛站在車旁邊,先讓女生們上車,他是最后一個上車的。
眼看那個管理員像瘋狗一樣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啪”地一聲,班盛關(guān)上車門。寧朝立刻發(fā)動油門,車子轟隆一聲向前方疾馳而去,車窗降下來,班盛一只手臂探出窗外,囂張地向后比了個中指。
他還讓寧朝把跑車車頂打開,沾著濕氣的風(fēng)灌進(jìn)來,舒適得不行。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不介意再狼狽一些。
車內(nèi)放著讓人心跳加速帶感的電子音樂。林微夏和柳思嘉兩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尷尬。
柳思嘉忽然站起來,身看到漸漸遠(yuǎn)去的管理員惡劣心起,比了個搞怪的鬼臉。
車子一路向前開,林微夏的頭發(fā)有點濕,班盛坐在她旁邊,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問:
“開心嗎?”
“嗯,很開心?!绷治⑾纳焓州p輕撓了一下他的掌心,笑著回看他。
這是他們這群人的第一次大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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