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傘脾性古怪,那兩人叫她噎得說不出話,嘟囔道:“在說弟子,又未說你?;ㄩL老莫要太激動了?!?
花青傘以妖入道,一路行來受盡白眼,深知人對與大眾不同之物偏見之重,見此等偏見行事,便又想起自己受過的苦,抱臂道:“好哇,既然陰身是心思不清正,不能進內(nèi)門。那我還是妖,更是心思難測,便也沒資格做蓬萊的長老了,你們一紙符咒將我打散了算了?!?
眾人忙勸她息怒。
“花長老說的正是?!绷纸鼘⒃掝}拉回來,指著映畫陣道,“你看她意識如此明亮,可見是苦修內(nèi)功,難得可貴?!?
眾人看向映畫陣,這下不好,紛紛駭然,有人拔劍,室內(nèi)一時戰(zhàn)意盎然:“可她這是在干什么!”
徐千嶼沉在靈池內(nèi)。
鬼嬰叫符紙從魄位上趕下來,困在冰殼內(nèi)。它趴在地上,陰沉地與徐千嶼的意識對峙。
她現(xiàn)在能看到它的外貌了,鬼嬰有小貓大小,四肢著地,周身縈繞一團黑氣,一雙眼只有眼白,乍看有些駭人。
徐千嶼的意識朝他狠狠撞過去。
意識明亮灼人,還沒靠近,鬼嬰凄厲地一喊,黑氣在她靈池周圍瘋狂逃竄。
徐千嶼感覺到?jīng)鲆庀碇苌?,僵勁不能動,原來是額上符紙搖搖欲墜,她又給自己貼一張,隨后將將剩下的符紙艱難地丟給謝妄真。
謝妄真伸手一接,見她身子戰(zhàn)栗,瞳孔忽大忽小,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見她不對,便給她額上貼一張符紙,制住里面的鬼魂。
可是她怎么如此膽大,為了殺鬼,竟敢以身飼鬼。
徐千嶼的意識追了兩圈,總算如耗子般逮住那只鬼嬰。
她的意識雖然沒有師兄的神識厲害,但也能將那團黑氣灼出個火洞,它劇烈地掙扎起來。
過了片刻,那物漸漸縮小,裹身的黑氣全被燒盡,只剩下一個巴掌大的嬰孩虛影。它身子幾近透明,張開雙臂,上氣不接下氣地啼哭,哭聲微弱。
徐千嶼的意識盯了它一會兒,心里一酸,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不知怎么想的,光球緩緩地接近,貼住了它。
這次鬼嬰沒有掙扎。它停止哭泣,伸臂輕輕抱住了溫暖的光球,隨即被明亮的意識全然裹住,虛影消失了。
然而在映畫陣中,長老們看來,徐千嶼的意識,把一只鬼給生吞了!
前面才說陰身易被邪祟左右心神,她便行如此駭人之事,在修士看來,應(yīng)該立刻阻止。
便有人想將神識探入映畫陣,打斷這一切,把鬼魂抖出來。
偏生花青傘阻攔道:“別動她?!?
有人不滿道:“果然花長老偏袒這種邪魅東西,倘若造成什么后果,你可負責么?”
“誰在對花長老無禮?
”來人進門便揚聲道。
“掌門?”眾人齊齊回頭。徐冰來一頭霜白長發(fā)拖至袍角,額心劍印加深,成了銀白,狹長金眸之中無欲無情,隱有仙人姿態(tài)。
花青傘輕哼一聲。
他帶給整個室內(nèi)冷肅威壓。徐冰來受了神雷,已臻半步化神境界,令諸位長老鴉雀無聲。
易長老還是道:“掌門,我等不出手,徐千嶼若是結(jié)出鬼胎入魘。那便是穢物啊!”
徐冰來冷眼看向映畫陣,口中道:“且等等看?!?
眾人屏息觀看,過了一會兒,徐千嶼的意識漂浮著,非但沒有淬滅,反而增大了一圈,變得更加明亮。
于其上忽然戳出了幾個小小的尖角,仿佛生出了手和腳,像只小烏龜一般,手腳并用地刨著,慢悠悠地回到了冰殼內(nèi)。
一片寂靜中,花青傘忽然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
花青傘扭過骷髏頭,欣賞其他人或驚愕或妒忌的臉,第一次因徐千嶼的爭氣,而覺得她如此順眼。
“她有此種體質(zhì),上千分也不足為奇?!被ㄇ鄠愕溃八m是陰身,卻有純陽意識。凡與她意識相碰之物,全都會被她收為己用?!?
“上一個這樣的人,還是大混戰(zhàn)時我?guī)熃慊鲇辍K墒蔷胖莩隽嗣娜f人迷,人人都想送修為給她。將來她不必結(jié)金丹,可直奔元嬰。你們看到她意識了么,現(xiàn)下可是有手有腳了?!?
“你們這些人哪,有多少人結(jié)個丹都花了半輩子,還有臉指指點點,說別人是穢物?!?
“跨過金丹?”雖然有所控制,仍有不少人的面孔嫉妒到扭曲,不得不喝下兩口冷茶清醒片刻。
徐冰來亦松口氣,心里罵道,徐千嶼這丫頭老是出些幺蛾子,叫人膽戰(zhàn)心驚。
又想,她看著活蹦亂跳,竟魂魄不全?就連他最虛弱的女兒徐芊芊的魂魄都是完整的,徐千嶼卻是個陰身。
難道是水家沒將她養(yǎng)好,叫她幼兒時受過驚嚇?
胡亂想著,他心里頭一次掠過一絲難心緒。
不過只要進了內(nèi)門,悉心調(diào),教,這點殘缺不算大事。她有這種特殊體質(zhì),更是意外之喜。聽著周圍人贊許一片,徐冰來微微一笑,不動聲色飲茶。
下一刻,他便笑不出了?;ㄇ鄠阒钢烨Z大聲道:“她我要了?!?
林近撲哧笑了,瞥一眼徐冰來神色,趕忙掩口。
“你說什么?”徐冰來驚詫道。
“掌門,我說我要收她為徒?!被ㄇ鄠愕?,“按照門規(guī),各組優(yōu)勝者,由未收徒的長老優(yōu)先挑選,你可還記得?”
蓬萊確實有這一門規(guī),此舉是為照顧長老,防止掌門壟斷優(yōu)秀的弟子。
徐冰來有點缺氧:“不是,你跟她素有仇怨……”
“是有些怨仇。”花青傘置之不理,“不過,我一向是有仇報仇眸,有冤報冤。待教訓完了她,再好好調(diào)教,叫她早日步入元嬰真君境界?!?
“……我覺得不妥?!毙毂鶃碛喙馄骋姳鲙扉L老芳錚舉手,以為他要說句公道話,便道,“芳錚,你說?!?
芳錚憨厚一笑:“掌門,我也想要,徐徐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徐冰來難以置信地冷笑一聲,打斷,“你想要她?就你這樣子,你壓得住她嗎?”
芳錚滿面通紅,只剩尷尬的笑。
就是因為他性子太好說話,才想要一個厲害些的弟子。這樣往后遇到該出頭的事,就可以讓弟子出馬了。
花青傘道:“你是煉器的,她是劍修,你少耽擱她了?!?
芳錚憋了半天道:
“那你、你還是符修啊?!?
徐冰來重重一擱茶杯,冷道:“別吵了。本尊打算讓徐千嶼拜我門下?!?
那兩人一齊回頭?;ㄇ鄠愕溃骸皯{什么?你都有三個弟子了,你占那么多,教得出來么?”
“實不相瞞,”徐冰來喝了一口茶壓住上涌的怒火,“徐千嶼,她是我的親戚?!?
花青傘:“你斷絕紅塵百年,哪來的親戚?”
……
這些爭論,徐千嶼全然不知。
她抱住鬼嬰之后,靈池驟然擴大一圈,充盈的靈氣運轉(zhuǎn)了一個小周天,整個人仿佛飽睡了一天一夜,有身體輕盈、心明氣清之感。
她緩緩睜眼,便看到陣破了,提籃圣女正跪在地上,扶著受了鞭傷的郭義。
“你們……”
謝妄真見她醒來,輕輕掙開陸呦:“趙明棠,你沒事吧……”
陸呦簡直要崩潰,她費了好大勁才找到謝妄真,還破陣把他救出來,結(jié)果他與趙明棠在一起。他怎么總是與趙明棠糾纏不清?
提籃圣女擰眉,控訴道:“他身上……是你打的?你怎么下手這樣狠?”
徐千嶼揭掉頭上符紙,掠過她,向謝妄真伸出手:“符紙還給我,你可以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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