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身影消失。
這個時辰,沈溯微一貫在房內(nèi)處理宗門內(nèi)務,聽高逢興說完內(nèi)容,筆也未停。
這劍術課起初是他指教,后他替掌門打理事務,抽不開身,此課便交由外門弟子中劍術優(yōu)勝者,也就是高逢興負責。
但這陪練傀儡是沈溯微當初提議添置,須得過問他意見。
沈溯微默了片刻。只覺得這“借用”“租用”說辭,不拘常禮,又很理直氣壯,似曾相識,便抬頭看他片刻:“是誰?”
高逢興亦頭痛:“一外門弟子,唉,叫徐……徐……”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
“徐千嶼?!鄙蛩菸⑻嫠a全。
下一刻,他垂下眼添完筆下字,不知想到何事,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高逢興心中訝異,因他從未見過沈溯微發(fā)笑。
他日常無有表情,此時若有若無地一勾唇角,竟有一抹陌生的艷色自面上一漾而過,如璞玉生輝。
也只是那片刻,他抬起頭時,神色復又冷清而極靜。高逢興便懷疑那是他的幻覺。
沈溯微以一雙黑眸看他:“不借?!?
規(guī)矩不可破。
何況修煉,細水長流,貴在堅持。若晚上加練,貪多求快,便容易打破作息,到時損耗身體,得不償失。
“不借。”高逢興抱臂而歸,原樣復述一遍。
徐千嶼氣得無法,只得將抱在懷里的傀儡墩回原地。內(nèi)心將這傀儡主人的刻板一通抱怨,但無可奈何。
她清早真的起不來,自家里時便如此作息。何況她晚上還要同時上兩門夢影筒上的課,壓力很重。等下次劍術課再練吧。
高逢興走后,沈溯微起身,在書柜又挑幾本書。
這么快就已用上對戰(zhàn)傀儡了,為何至今才到煉氣第七層呢?
徐千嶼靈池擴充的速度倒比他估量得慢許多。
但他忽而想到,上次借的書,徐千嶼尚未歸還,也不知道看了沒有,更不知還記著沒有。
可能沒有吧。
那少女好動,注意力容易被吸引,外門新鮮事物繁多,如此一來,正如放魚歸大海。
內(nèi)功心法太弱,光顧鍛體,升階速度才會慢。
他將那些書靜靜地堆放在桌角的幾本書上,細心地推得齊整,中間以一頁紙作隔。
她若不來,他也不便主動給。
徐千嶼和傀儡對練,劍如急雨,鏘鏘作響。
沈溯微近日路過操練場,偶爾會進來看看。
高逢興抱臂站著,余光看到他,并不聲張,只是眼里帶上笑。二人年歲相仿,很有些默契,對視一眼便算招呼。
高逢興見沈溯微站在一旁,專注地看徐千嶼練劍,便讓開些許,叫沈溯微走上前來。
徐千嶼面前的傀儡,突然變了招式,將她嚇得一退。
但身后橫出一柄劍,輕抵在她背上,斷她后路,逼迫她只能迎戰(zhàn)。
徐千嶼以為是高逢興又在作怪。
她這“師父”很看不慣她,凡她還有一絲精力驕狂,他便想盡各種方法,將她練得死去活來。她便沒有回頭,專注拆招。
那傀儡出招兇險詭異,她先是被動抵擋一會兒,后漸漸看出規(guī)律,占了上風。
沈溯微垂眼看她判斷和出招都已游刃有余,默捏一法訣,傀儡招式登時又是一變。
徐千嶼也不知師父如何想出的怪招,傀儡劍勢變來變?nèi)ィ兴龖獙Φ眯牧淮?,滿頭大汗。但待戰(zhàn)勝了它,卻發(fā)現(xiàn)那無非是她學過的劍招拆分重組,或略作變化,也感慨其精妙。
如此一來,便融會貫通。
待到她靈力耗盡,力有不逮,呼吸急促起來,那傀儡便也慢慢止息,恢復常態(tài)。
倒是練得有張有弛,很舒服。
“她如今
還是煉氣第七層?”沈溯微只在外面同高逢興低語。
高逢興冷笑道:“這么一點點靈池,能撐一小會兒。內(nèi)功也不知跟誰學的,定然沒好好練?!?
沈溯微不語,又稱贊他教得好,高逢興道:“那也是她有些悟性。就是脾氣……好好一個女孩兒家怎么養(yǎng)成這樣?!?
沈溯微不予置評,默了片刻道:“她剛入門,自己貪多,你卻要把握好度,下手不宜太重。”
高逢興目露敬色:“是?!?
沈溯微每次稍作停留便走,他來去無聲,徐千嶼太專注,甚至未發(fā)現(xiàn)身后換過人。
高逢興也不告訴她。每次她扭頭,只能看見師父冷冷抱臂,一雙碧色的眼瞥她:“看什么看,快練?!?
徐千嶼本就驕狂,沈溯微指點金貴,省得她又翹起尾巴。
那傀儡變招越發(fā)刁鉆,徐千嶼有時反應不過來,動作遲了,眼看要挨打,身后人便以劍鞘飛快地輕點過她幾處關節(jié)。那分寸拿捏得剛好,稍作提醒,卻又絲毫不叫她痛。
很不符合師父粗暴的性子。
徐千嶼只能歸結于師父的心情時好時壞,高興時便著意照顧一下,不高興時便隨她去了。
直至一日,她正練劍,退后時腳下不慎打絆,直接撞在身后人懷里。師父并沒罵她,只一只手迅疾捏住她肩膀,將她扶穩(wěn),另一只手將她頰邊散下來的紅綾順手別在耳后,隨后那人將她輕輕一推,叫她繼續(xù)迎戰(zhàn)。
那一勾一別,動作利落,卻未觸碰到她半分,帶一股嫻熟的柔風,和高逢興兇暴的眼神大相徑庭,令徐千嶼汗毛倒豎。一走神,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若有似無的松雪香氣。
沈溯微見徐千嶼背影定住,似有所感,亦是一頓,在她扭頭前,旋身離去。
那傀儡突然發(fā)起攻擊,徐千嶼只得一通亂砍,待到終于抽出空回頭,只見高逢興肩頭背后果有個熟悉的背影,那人衣衫飄搖,風姿秀逸。果然是沈溯微。
“師兄!”徐千嶼揚聲一喊。
那身影定住片刻,卻沒回頭,轉瞬消失了。
高逢興的眼睛倒是瞪得很大,看看眼前的少女,再扭回頭看看沈溯微離去的方向:“你叫他什么?”
徐千嶼還在琢磨,前面幾次,原來也是沈溯微。來都來了,怎么也不出聲。也不知道她表現(xiàn)如何,有沒有在師兄面前丟人。
“你知道他是我的師父吧?!备叻昱d道,“你入門才多久?又不是內(nèi)門,頂多叫一聲沈師兄也就算了。不能因為他脾氣好,就亂叫?!?
徐千嶼沒有反駁。
師父說得也有道理,這樣親昵,是有些嚇人。反正她遲早會入內(nèi)門,待她真的做了內(nèi)門師妹,再叫不遲。
只是等她出了操練場出口,嚇了一跳。
因沈溯微就站在傳送陣旁,一雙黑眸看她走來,仿佛是等著她:“結束了?”
徐千嶼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溯微垂眼,徐千嶼順他目光,看到地上放了一摞書。
“帶回去看?!?
待她吃力地抱起書來,沈溯微看著前方。
“謝謝師……”徐千嶼想到師父的話,口中猶豫片刻。
沈溯微卻側頭定定看她一會兒:“謝謝誰?”
徐千嶼亦看他:“謝謝沈仙君?”
沈溯微:“不客氣?!?
說罷旋身消失。
他暗忖,外門生活多彩,這一二月功夫,徐千嶼得到的師長和指教約莫不少,果然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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