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嶼又細細問過自己閉關(guān)時候到底發(fā)生什么,陸呦又是有何等驚天動地的大本事,怎么一覺起來,師尊便又收了一個女徒弟。
阮竹清道:“陸呦是救了師尊才被帶回來的。那時幾個長老都有怨,畢竟她是被靈越仙宗逐出來的弟子,這樣無利于蓬萊名聲。他們要見陸呦一面,看是什么樣的人迷了掌門的心竅;誰知見了面,她舉止天真,秉性純潔,人人都覺得有眼緣,除了花青傘花長老,其余都搶著要收她為徒。師尊自是不高興,便做了主,直接將她掛在門下,等年紀一到便收徒大典了?!?
“……舉止天真,秉性純潔?”徐千嶼疑惑,“就這?”
“我同你說,”阮竹清急忙換了個姿勢,很不滿她的鄙薄,“這個小師妹極為可愛,我每次同她說話,就覺得心里好像清泉洗滌過,特別的神清氣爽,之后總有好事發(fā)生。比如今日,我給小師妹扎了個毽子,小師妹沖我笑了,晚上煉氣小周天就破了?!?
徐千嶼:“?還有這等好事?”
她正愁修為無法進益。若真如此,她能給陸呦扎一百個毽子,讓她笑一百次。
但是可惜,這個規(guī)律在她身上不太奏效。
人與人之間有氣場一說。不合便是不合。
不知怎么,她與陸呦相處時總覺別扭;這個小師妹在她面前,也十分忸怩害怕。所以她們打交道一直不多。
徐千嶼時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照師尊的話說,便是“沒心沒肺”,她也是過了許久才發(fā)覺,她身邊怎么變得空寂蕭索,連個人影也沒有,就連阮竹清也好久沒見到了。
徐千嶼尋了個空隙,背著手四處尋他,正碰見他和一大群弟子一起,挽著袖子在陸呦的昭月殿一起熱熱鬧鬧地培育靈草。
徐千嶼在遠處打了個呼哨,這是只有她和阮竹清才知道的暗號。以前靈術(shù)課上,她只要在窗外吹一下,阮竹清無論聽講聽得多裝模作樣,一刻鐘之后,都能找借口偷偷溜出來與她匯合。
可令徐千嶼氣急敗壞的是,此時少年正扭臉沖著陸呦笑,三個呼哨過去,他全然未曾注意到她。
隨即,徐千嶼沉重地發(fā)覺,阮竹清這笑是不一樣的。不是像他往常面對她那樣使壞的、機靈的笑,反而略帶羞怯和笨拙,似乎有許多苦澀心事難,而他的一雙眼睛里,只裝得下眼前的人。
徐千嶼開始和陸呦正面較勁之初,是在校場見到那把劍。
劍別在陸呦櫻粉色的裙帶上,通身雪白,乍一看像是另一把敗雪。不過徐千嶼止住腳步,仔細打量,才發(fā)覺陸呦身上的劍明顯更長,更寬,上有凸起的暗紋,白光順著紋路流動,光澤難以遮掩,名曰“伏龍”。
師尊挑的東西果然好品質(zhì),她連見都沒見過。
徐千嶼一向武癡,眼睛都沒離開這把劍。操練起來,要選搭檔,她便指了指陸呦。她要試試這把劍。
陸呦當即面露慘色,其他人也紛紛勸阻,以她的修為對打陸呦,可不是欺負人?然而徐千嶼哪肯聽勸,最后,陸呦不愿讓旁人為難,愿以帶鞘劍與她比試。
看得出陸呦沒怎么拿過劍,這把“伏龍”對她來說使得很是吃力??墒墙皇质羞^后,陸呦忽然無師自通,伏龍便運風而起。千嶼越打越較勁,一個抄底近身,然而眼前忽而白光一閃,晃花了人的眼。
幸而徐千嶼五感敏銳,身子立即退后,險險避開那閃耀的劍刃。只是胸前掛著的蝴蝶流蘇被劍氣燒成了一塊黑炭,砸在了地上。
徐千嶼低頭一看,差點氣死:“我拿劍鞘過招,你出劍砍我?”
陸呦臉都嚇白了,手一抖,劍哐啷掉在腳下:“師姐,不是我。不知怎么回事,我……它、它剛才突然自己出鞘了……”
“弟子操練,不得有傷人之心。你去戒律堂的暗室思過三天,反省好了再出來?!毙烨Z惱了,叫人把陸呦拉走。弟子們連忙阻攔,有人好相勸,有人譴責她一個筑基弟子,非要拉著剛碰劍沒兩天的小師妹對練。若不是千嶼出招太狠,不曉得讓人,小師妹怎么會受驚拔劍?再說了,這不也沒事嗎。
徐千嶼這些年來驕縱慣了,哪肯相讓,無動于衷地抱著臂,眼看著眼淚汪汪的陸呦被拖走,這才哼了一聲,打道回府。
還沒走到門口,便有個人像瘋了似的從后面拉住她,把她掉了個個兒?;仡^一看是阮竹清。
阮竹清拉住她的袖子,苦苦求饒,讓她把陸呦快點放出來,小師妹受不了,因為她沒有靈根。
徐千嶼莫名其妙。修仙之始,在于煉氣,煉氣之始,在于靈根。靈根是修士根基。陸呦要是沒有靈根,怎么修煉,又怎么可能被師尊收做徒弟呢?
蓬萊仙宗一直是競爭制,又不是搞慈善的。
何況戒律堂的暗室就是個小黑屋,不過是關(guān)兩天禁閉罷了,誰沒關(guān)過,又不傷及根骨。
師弟還欲再辯,已被她關(guān)在門外。千嶼試著把帶著大洞的前襟脫下來。她這會兒不想去想“伏龍”出鞘時的光和熱,也不想承認自己在驚駭?shù)耐瑫r,滋生出了一點艷羨乃至嫉妒。
她心里微妙地繞過這些念頭,只是恨恨地罵一聲倒霉:那個蝴蝶流蘇領扣,還是師兄買的呢,才戴了三天。
背過身時,她忽然感覺方才校場上“伏龍”出鞘時那種帶著殺意的熱氣,如颶風貼地而來,沖她脖頸。徐千嶼睫毛一顫。
然而就在那熱氣觸到她的瞬間,有一股極強的力量“當”地介入其間,將其遠遠擋開。
這劍氣極寒,徐千嶼后脖頸“唰”結(jié)了一層寒霜,她反手一摸,摸到一手濕氣,驚而回頭:“師兄?”
立在她身側(cè)的劍君發(fā)梢微動。此人黑發(fā)黑眸,通身的雪白衣衫,道心沉靜,殺氣內(nèi)斂。
只因太冷,太靜,這張堪稱昳麗的面孔被凍凝得如冰俑般毫無生氣,諱莫如深。正是方才返回蓬萊的沈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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