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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小說網(wǎng) > 病案本 > 第251章 回家吧

第251章 回家吧

賀予看著這個男人。

段璀珍說,謝清呈只不過是剛好填在他心口的那個位置而已,那個位置可以是任何人。它原本屬于一個孩子的父母,后來屬于謝雪,只是他們都因?yàn)檫@樣那樣的原因,無法在這個位置上停留太久。

最終謝清呈替代了他們,讓他的心變得完整。

只是剛巧是謝清呈而已。

沒有謝清呈,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不必太執(zhí)著。

可是這一刻,他看著謝清呈倒在了他面前,聽到他最后說的那些話,腦海內(nèi)好像被刺入了一柄利劍,那利劍斬斷禁錮著他的鋼索,翻攪著他腦中的記憶。

這個男人……

真的是可以替代的嗎?

他想起謝清呈在火海中替他擋著掉落的碎磚斷鐵,在生死面前安撫他,仿佛只要有他在,連死亡都不再那么可怕。

真的有第二個人,可以把他的性命,置于自己的生命之前嗎?

他想起謝清呈在小酒館里和他跳舞,他把手伸給謝清呈的時候,謝清呈終于垂了睫毛,似是無奈又似放松地流露出淺淡的笑意。

真的有第二個人,可以在他心里掠出那樣的波瀾,低頭笑一下就能讓他覺得人間四月,萬星燦爛嗎?

他想起謝清呈的認(rèn)真,想起他近乎于刻板的嚴(yán)肅,想起他老掉牙了的大男子主義。

謝清呈是那么的糟糕,但又是那么地完美,他想起謝清呈為數(shù)不多的微笑,屈指可數(shù)的落淚,他想起他的平靜,他的鎮(zhèn)定,他的固執(zhí),他的堅(jiān)持……

這一切碎片匯聚成了洪流,沖開了賀予內(nèi)心的禁錮。

奔流向前,最前方是耀眼的陽光,泛著清香的草地。

他奔跑著,推開那扇緊閉的客房的門,跑出去,追出去,他在陽光下回廊里看到了謝清呈拖著行李箱離開的背影。

“謝清呈!謝醫(yī)生?。 ?

像是夢里無數(shù)次的吶喊。

他內(nèi)心深處從來就不愿意讓謝清呈離去。

他病了那么多年,只有謝清呈一個人真正地把他當(dāng)做一個正常的男孩看待,只有謝清呈告訴過他這一切都并不可怕,比疾病更強(qiáng)大的,永遠(yuǎn)都是人心。

只有謝清呈抱過他,背過他,在他發(fā)病時把他擁進(jìn)了懷里而不是推向冰冷的治療床。

真的還會有第二個人,愿意在那個時候不顧危險地抱住他,將他從黑色的拘束帶中抱到溫暖懷中,真的還會有第二個人,會找到無盡夏花叢前的他,把手伸給他,說一句——小鬼,你不疼嗎?!

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他等了那么多年。

除了自己幻覺里的謝雪,他也僅僅等來了一個謝清呈而已。

在哪個世界,哪個宇宙,都不會再有第二種可能了。

“謝醫(yī)生!謝醫(yī)生??!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求求你……”

那一年,礙著面子,少年沒有沖出口的哭聲,好像在這時于賀予的心腔內(nèi)震顫起來。其實(shí)這才是他當(dāng)時想做的,他想做的從來不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謝清呈拉著行李箱越走越遠(yuǎn),他不想他離開……

他不想他離開??!

謝清呈的血一滴一滴地淌下,之前洇在賀予胸口的血漬也越擴(kuò)越大,那血色浸潤了他的衣襟布料,浸透了賀予胸前貼身的口袋里,放著的那朵紙疊的玫瑰花。

那朵不久前,他曾用謝清呈寫過他名字的紙,疊起過的白玫瑰,玫瑰上有賀予兩個字,他將它放在心口的位置。

賀予……

賀予。

賀予?。?

謝清呈的血模糊了那白玫瑰上的字跡,嫣紅暈染了蒼白的花瓣,在溫?zé)岬孽r血里,那朵紙玫瑰仿佛真正綻放了開來。

瑰麗的,觸目的,怒焰般的血玫瑰盛開在了賀予胸口,比烈火更炙熱的那種感情終于徹底沖破了桎梏,撕碎了思想鋼印,化作一條呼嘯的赤紅巨龍?jiān)谝凰查g絞斷最后幾根控制著賀予的鋼釘,濺起的火光星芒盡數(shù)跌回了賀予原本空洞的眼瞳里!

“……”

賀予的杏眼,在須臾間,又有了光。

有了焦點(diǎn)。

他驀地松開了刺刀,回過神來,一聲真正屬于他的呼喊響徹地穴:“哥?。?!”

“哥!哥?。?!”他全部的自我都驟然醒來,什么束縛都掙脫了。眼淚頓時涌上,又淌落污臟的臉頰,賀予一瞬間失聲慟哭,在廢墟之中緊緊抱住了謝清呈的肩。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啊???!

“哥……”

他渾身顫抖,抱著那具滿是鮮血的身體。

那具……他親手戮下刺刀的身體。他驀地仰頭,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嗚咽,那嗚咽最后成了痛徹心扉的哀叫。

“哥,不要……”

“不要?。?!”

“你……你在說什么……什么別的人……什么再愛上別人……沒有別人……沒有任何人!我錯了,是我說錯了話傷了你的心……!我不是這么想的……我早就不是這么想的了……我錯了哥……我錯了……”

“你醒一醒……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我沒有喜歡過謝雪……那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沒有人真正地對我那么好過……除了你……除了你!我沒有真的喜歡過她……我只愛你……我只要你……求求你……求求你了哥,你理理我吧……你應(yīng)我一聲好不好……哥……求你……”

“不要走……沒有人能替代你……沒有你我就什么也沒有了……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了……留下來……我求求你留下來……”

段璀珍的血蠱裝置還在他的心口處運(yùn)轉(zhuǎn),沒有被摘下。

但是,它再也操控不了他了。

謝清呈從來也沒有說錯,人心的力量是看不見的,或許有許多人并不會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它就是存在著。

它會化作母親、父親、丈夫、妻子、孩子、兄弟、朋友、戰(zhàn)友、戀人……它會變?yōu)槔硐?、?jiān)持、感恩、思念……

它會變成淚。

會化為詩。

它是讓生者不忘,死者不朽的愛。

是永遠(yuǎn)守護(hù)著每一個人的最堅(jiān)實(shí)的盔甲。

段璀珍擁有最強(qiáng)大的科技,卻從來也不明白也不相信這種力量。

在淚如雨下中,在哀聲和絕望中,賀予仿佛感覺到有個人輕輕地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過頭去,恍惚間看到了那個站在無盡夏花團(tuán)前的,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yī)生。

那是才二十一歲的謝清呈。

那個時候的謝清呈,高大、挺拔,鬢邊沒有白發(fā),也沒有失去光明。他看著他的時候,那雙琉璃般的桃花眼沉靜而平和。

二十一歲的謝清呈站在耀目的陽光下,對他說:“小鬼,別哭了?!?

“無論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唯一的。在我這里,你都已是不可取代的?!?

“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這一生,失去過很多東西,放棄過很多東西,但是……我不想放棄你……我從來也沒有放棄過你……因?yàn)槟阏f過,你相信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在乎你的人。以前從沒有誰,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謝清呈道,“希望我最后……終于沒有讓你感到失望?!?

他說著,把手伸給了賀予。

散發(fā)著光芒的虛影,面對著跪在廢墟里的魔龍,謝清呈輕聲說:“小鬼,你看,孤島上有橋了。”

“……”

“走出來吧。”

走到陽光下面。

走到人群當(dāng)中。

走到你的未來里。

我愿意做你的橋梁。

小鬼……

再沒有誰可以束縛你了。

我終于還是解開了你內(nèi)心的枷鎖……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說過有我在,你就可以相信我。

這一次我沒有背棄對你的諾,我到最后都沒有拋下你。

有橋了。

賀予,替我做完我沒做完的事好嗎,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那樣。

然后,跟他們一起……

回家吧。

幻象驀地消失了。

再沒有二十一歲的謝清呈。

有的只是一個瘦得清瞿不堪的男人,失了眼眸的,失了意識,失去一切的……

“謝清呈……”賀予抱著懷里的那個人,眼淚淌滿了臉頰,泣不成聲,“謝清呈……?。?!”

他的面龐緊貼著謝清呈清瘦的臉龐。

那蒙著繃帶,再也看不到眼眸的臉……

他最初……是那樣愛謝清呈的眼。

可這一刻,他覺得謝清呈的眼眸是什么樣的都不再重要了,是不是桃花眼都不重要,甚至有沒有都不再重要。

只要謝清呈醒過來聽到他的話,能相信他眼里沒有別人,一生再也不會有別人。

他想告訴他,他不會成為李若秋的,也從來沒有愛過真正的謝雪。

他愿意付出一切乃至性命,只要謝清呈沒有那么傷心地離去。

只要謝清呈還在……

他已經(jīng)沒有歸處了。

謝清呈走了,他還能回哪里去?

他是他唯一的家啊……

從此之后,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賀予,后面!?。 ?

鄭敬風(fēng)飽含著悲痛的大喝,驀地?fù)羲榱速R予的恍惚。

賀予回過頭,抱著生死未卜的謝清呈躲開了薇薇安射來的子彈。

他喘息著,面龐上盡是血污,他還沉浸在劇烈的悲痛中,空洞的眼睛里卻倒映出了薇薇安的身影——

他的母親,謝清呈的父母、恩師,卓婭的女兒,李蕓的改造人……段璀珍利用活人對逝者的思念,截取著死者的思維片段,造出一個個折磨人心的武器……這不是科研……這是犯罪!徹頭徹尾地,對社會,對自然,對不可知的神明魂鬼的犯罪!

賀予眼含血光和熱淚,望向這個在獰笑的女人。

他抱著他的愛人,望著他的母親。

可他的母親不該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段璀珍不該利用這具身體做出這樣的事?。?

他母親不會這么做的,就像他,其實(shí)永遠(yuǎn)也不該拿刀刺向謝清呈一樣……

都錯了……都錯了??!

他心中生出極度的悲愴與憤怒——

“段璀珍……!??!”

隨著他的怒喝落下,血蠱控制器再一次迸發(fā)出烈火般的光芒,催動移動掩體在他身前完全支展開來。但這一次,確實(shí)賀予自己實(shí)實(shí)在在地控制住了它。

他擁抱著謝清呈,讓那掩體將他們籠罩在其后。

這樣就安全了。

再也沒有誰能把謝清呈從他身邊奪走,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賀予下令讓那掩體不斷擴(kuò)大,它就像在萌發(fā)的種子,鋼筋鐵骨緩緩頂開了地穴的拱頂,掀翻磚石土礫。

段璀珍白著臉,她知道賀予是想用這臺武器破開地穴,讓他們暴露在外面的救援飛機(jī)下——他想保全所有人,然后要她的命。

“去殺了她!”他目赤如血,一字一頓,“殺了她?。?!”

所有在她周圍的科研員,剛解了初皇血蠱的鉗制,又在一瞬間全部都被賀予牢牢控制!

賀予的血蠱變得異常殘暴,完全暴走釋放,竟連澈心戒也變得毫無作用!那些科研員全都往段璀珍的方向發(fā)起不要命的攻擊,改造人則在倉皇地阻攔著。

賀予緊緊盯著她,看著她邊尖聲大叫,邊瘋狂大笑,她逃竄著,就像一條被他逼到絕境的瘋狗。

“愚民!一群愚民!都不得好死!你們?nèi)疾坏煤盟溃?!?

她行動極快,那些被血蠱操控的科研員并不能追擊到她。但賀予一直在盯他——

就是這個機(jī)會!盡管彈藥已盡,但電光火石之間,暴慟燒心的賀予還是找準(zhǔn)了機(jī)會瞄住了她,揚(yáng)手抄起一把尖刀匕首,狠狠擲戮向她!

那一刀又狠又準(zhǔn),在混戰(zhàn)間精準(zhǔn)命中了段璀珍的胸口??!

血一下子飆賤丈高!

“?。?!”段璀珍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厲聲凄叫,她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不可置信地望向賀予,“你竟然……你竟然……敢對這具身體下手?!你敢對這具身體下手???這是你母親的身體!你竟敢……”

賀予眼中已是萬星俱熄,一片黑暗。

他沒有什么敢不敢的,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他一定要這妖婆的命……

段璀珍捂著自己的胸口,愣愣看著血從傷口涌出。這一刀命中了她的胸膛但還未刺及心臟,她還沒立刻倒下……

她朱紅色的嘴唇顫抖著,幾秒后,她噴著血,卻張著血噴之口,歇斯底里地啞叫起來:“你……好得很?。?!畜生!哪怕我今天……注定……命絕于此,我也要拖你們所有人陪葬??!你……你給我……等著?。。 ?

她說著,不知哪來的力氣,她可能是卯足了她最后的一口氣,以極快的速度奔至總控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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