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斯的嗓音一如往常,一分少年晴朗,一分野狗陰郁。
人偶師專注地用砂紙打磨厄里斯腰部的球形關(guān)節(jié),平靜道:“那要建立在你我永生的條件下,厄里斯,人類的本質(zhì)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
“好吧。”厄里斯欣然動了動還有些僵硬不順滑的關(guān)節(jié),抬手攥握幾下手指,搭在了自己左胸上。
“你在我胸腔里裝了什么?”厄里斯閉上眼睛撫摸自己的左胸,“這里面有個東西,它像從沸水里拿出來的,又燙又重。”
“怎么樣?!比伺紟焼?。
厄里斯不明就里,卻只因為這機械核心出自尼克斯之手就感到榮幸之至,用手在胸前劃著十字保證:“我會一生珍藏它?!?
厄里斯的手默默搭在了人偶師背上,順著他的脊背向下摸到了腰側(cè),在他快要反感訓(xùn)斥自己之前,迅速地從他圍裙的口袋里摸出一塊芯片。
是雅典娜盾上掉落的的戰(zhàn)斗芯片,與厄里斯曾經(jīng)用的版本相同,可以為首位編號6的實驗體所通用。
“等等,我還沒考慮好。”人偶師一怔,抬手攔他,厄里斯已經(jīng)擁有了與人相近的心臟,理應(yīng)由更合理的程序與之相配,但這樣的理智需要用犧牲戰(zhàn)斗力的代價來換取,因此變得難以抉擇。
然而但連續(xù)數(shù)日通宵熬夜使人偶師動作遲鈍,伸手抓了個空,厄里斯早一步將戰(zhàn)斗芯片放進口中,仰頭吞下去,芯片自動吸附歸位,與心臟建立連接。
由研究所研發(fā)的特種作戰(zhàn)武器戰(zhàn)斗芯片,可以賦予實驗體對武器構(gòu)造的了解、格斗知識、戰(zhàn)斗意識以及屠殺傾向。
芯片驟然歸位,厄里斯軀體內(nèi)響起齒輪轉(zhuǎn)動咬合的聲音,眼球上滾動過一片金色的讀取程序。
隨后,他便感知到了白雪城堡外聚集逼近的危險,從床上站了起來,向窗外張望。
人偶師靜靜地端詳這具完全出自自己之手的藝術(shù)品——修長的小腿上每一根筋絡(luò)和每一股肌肉可以隨著動作而拉伸變化,來不及精確測量雕刻的軀體由他信手塑成,反而無比靈動,最重要的是,他擁有人類同比例倒模的心臟,再沒有人能復(fù)刻出這樣一顆機械核心了。
這是他用時最短所做出來的人偶,雖然尚未來得及精心打磨,但光看雛形就知道,這將是他終了一生也無法再度超越的作品了。
像所有藝術(shù)家一樣,他無端地擔(dān)憂起自己的作品百年后是否還能長存于世,厄里斯身為全擬態(tài)使者型九級成熟體,如果放任他野蠻生長下去,進入惡化期不可避免。
他需要促聯(lián)合素。
人偶師這樣想著,盡管厄里斯沒有任何惡化的表現(xiàn),他仍舊生出了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恐慌。
厄里斯?jié)M不在乎地裂開狹長唇角笑起來:“如果你有禁止我做的事,可以口頭命令我,尼克斯?!?
人偶師把神圣發(fā)條放到厄里斯掌心,緩聲囑咐:“這一次只殺亡靈召喚體,不要傷害其他任何生物?!?
白雪城堡外的亡靈召喚體被殺死了一批又一批,但相隔幾個小時就會卷土重來,因為勞倫斯山脈也是培育基地集中銷毀實驗體的地點之一。
奇生骨坐在皚皚白雪覆蓋的城堡圍墻之上,雙腿垂下外墻,高跟鞋掛在腳尖一晃一晃,吹了吹手中過熱的槍口。
她領(lǐng)著眾多實驗體和人偶娃娃在墻外抵抗亡靈召喚體,但回頭看一眼彈藥箱,余下的彈匣已經(jīng)不多了,擊退了這一波亡靈召喚體,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還有多少。
“一天過去了?!逼嫔翘鹂兹赣鹕日趽趼湎虬l(fā)間的大雪,低頭問飛在她腳下的蜻蜓,“尼克斯死了嗎?!?
“不會的,再堅持一下……”蜻蜓疲憊地雙手拖著槍飛在空中,她背后其中一段透明翅膀斷裂,只剩下一半,身上層疊的傷也無力愈合。
奇生骨看著她羸弱的樣子嗤笑。
地面忽然隱約傳來輕微的響動,奇生骨警覺地睜開眼睛,遠處覆蓋茫茫白雪的地平線上,又涌現(xiàn)了一群通體灰白的實驗體。
“又來了,沒完沒了,這種鬼東西研究所到底銷毀了多少?”奇生骨煩躁地抬起步槍,適配型號的彈匣已經(jīng)耗盡了。
蜻蜓累到趴在高墻上飛不起來,翅膀虛弱地動了動,血還在順著指尖向下流,低頭看向城堡腳下,人偶破碎的殘骸堆積了厚厚一層,被積雪漸漸覆蓋。
她和大多數(shù)住在這里的實驗體并不擅長戰(zhàn)斗,級別也不夠高,在一天一夜的高強度抵抗戰(zhàn)下,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
魍魎抱著沙漏從高處跳下來,滑落在奇生骨身邊,他也有些腺體透支,抱著沙漏的手都在輕微發(fā)抖。
“真沒用。”奇生骨掃視了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一番,扔了用盡彈藥的步槍,從墨綠旗袍裙擺下的腿側(cè)拿出一把手槍。
就在他們準(zhǔn)備撐著受傷的身軀重新站起來迎戰(zhàn)時,一陣瘋狂刺耳的笑聲從城堡高處傳來。
人們聽見聲音下意識回頭望去,城堡最中央最上方的一扇拱形窗被推開,厄里斯像報時鐘里的布谷鳥一樣從窗中飛了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從等高人偶身上扒下來的巴洛克華麗禮服,從空中躍出一道弧線,重重落在了城堡墻外的積雪中。
積雪被他墜落的身體砸開四濺,雪花紛飛,厄里斯從眾多人偶的陶瓷和木頭殘肢中緩緩起身,抬手從背后握住神圣發(fā)條所鑄造成的半人高的銀色剪刀,刀刃上零散纏繞著詛咒之金線,猩紅的唇角向上揚起裂開。
“i’me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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