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小侯爺幫表妹過的,她這個豬腦袋,怎么就想不到呢?
謝妙云則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才意識到大堂兄正坐在旁邊,而自己還問了不該問的。
入夏時分,恰是阮家妹妹與沈世子糾葛最深、情絲暗結(jié)的當(dāng)口。
那時節(jié),表面常借著天光未晞便出了府門,與那世子爺四處游逛,玩到暮色浸透檐角,星河漫上柳梢,才披著一身月色回府。
那時候,表妹跟世子相見的頻次,幾乎可以用黏糊一詞來形容。
好幾次都摸到月亮爬上墻頭了,謝妙云才見她進(jìn)門。
深閨訓(xùn)誡森嚴(yán),連謝妙云都覺得當(dāng)時的表妹可真是大膽!
說不好聽一點的,表妹當(dāng)時就是在跟沈世子幽會!
這事,闔府的人都是知道的,說什么的都有。
也不知道,當(dāng)時表妹會不會跟世子做了些什么事情……牽手?接吻?牽手都是小事情了,鬧到后面私奔的份上,難不成他們二人親過吻么?!
謝妙云偷偷地看了表妹一眼。
真是的!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好端端的,她為什么要提這件事,是存心想讓表妹尷尬嗎!
很快,謝妙云便感覺到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了好幾度。
謝妙云下意識地朝對面的堂兄看了過去。
只見日光從他優(yōu)越的鼻梁上落下來,在臉上形成一道深溝。左頰陷在陰影里,右臉卻冷白似玉。
他沒有插話,而是半闔著眼喝著茶湯,喉嚨滾動。
謝妙云將話頭引到了別處。
才過去了一刻鐘。
但阮凝玉卻覺得無比煎熬,度日如年。
原以為男人喝完一碗茶湯,便能離開。
可沒想到,謝凌卻喝得極慢,第一口只抿了唇沿,第二口含得極久。
謝凌的手指又長又直,腕骨像上好的玉石,搖晃著碗里的茶湯,他看著浮在上面的乳白色茶沫,那個“?!弊忠呀?jīng)被他喝得看不出來形狀來。
“十七日夜,表妹去了何處?”
咔嗒一聲,阮凝玉手里的碗放在了桌面,發(fā)出輕輕的響聲。
抬目,便望進(jìn)了謝凌那雙鳳目,瞳仁像結(jié)著千年不化的冰。
謝妙云正想仔細(xì)聽時。
書瑤將收集起來用來煮茶的雪水端過來時,卻身形一晃。
轉(zhuǎn)眼,謝妙云腿上的衣裳便濕了。
書瑤忙用帕子幫她擦拭,“三姑娘沒事吧?奴婢該死!奴婢現(xiàn)在就帶你去換身衣裳!”
還發(fā)懵的謝妙云,很快就被書瑤帶走了。
此景此地,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阮凝玉早已想過,謝凌酒醒之后,便有來問她的可能。
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阮凝玉繼續(xù)給自己點茶,頭也不抬,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京城里那個叫滿朝貴女們擲果盈車的謝郎。
“十七日夜?”
阮凝玉思考了一會,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陰影,“表妹在海棠院里練字?!?
她正撞上他眼底暗涌的墨色,“怎么了表哥?”
“那天,可是出什么事了?”
阮凝玉坦坦蕩蕩的,她心里冷笑,就算謝凌察覺出了什么?又如何?
他根本就沒有證據(jù)!他只是在做夢罷了!
謝凌沒答話,只是屈指叩了叩桌面。
“沒什么?!?
阮凝玉眉頭舒展。
須臾,謝凌謝凌指尖已捻著樣物件轉(zhuǎn)過半圈,長指往前伸,便將其推至了她的面前。
“只是覺得,表妹興許用得上這樣?xùn)|西?!?
阮凝玉將桌上的酸枝盒子打開,只見里面放的是一小小的藥罐。
上面貼著字條——化春舒痕膏。
若男人真是那個意思,那么,這藥膏是涂在何處……答案便不而喻了。
阮凝玉指尖微顫,又忙克制住。
男人的聲線很低,又有些啞。
“這膏方添了雪山頂?shù)那瓯?,表妹若嫌抹著黏膩,可兌些玫瑰露?!?
明明還是那清寂的音色,大抵是經(jīng)過了那夜,阮凝玉便覺得有些露骨。
阮凝玉喉嚨微干。
謝玄機……這是在試探她么?
謝凌說完,便仔細(xì)盯著她的臉,不愿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蛛絲馬跡。
自從在竹榻醉醒了之后,再度見到她,他身子里的渴望怎么也壓不住。
喝過一盞茶,喉嚨仍是干澀,偏生他眼眸清明。
書瑤沒發(fā)現(xiàn)表姑娘的丫鬟去找管事取過藥膏,也沒見到她的丫鬟出府過。
表姑娘近來也沒有任何異樣。
所有的一切,仿佛在狠狠扇他的臉,打破他奢望的念頭,都在告訴著自己,他的猜想是有多么的可笑!他喝醉后,得了失心瘋!
可若不是真的,那張竹榻上,為何會有一根女人的發(fā)絲?他對比過這根頭發(fā)的粗細(xì),并不是他的。
難不成,是那日有個小丫鬟偷懶,跑到竹林苑的竹榻上歇息了片刻?
他已問過了書瑤,竹林苑尋常下人是進(jìn)不去的,門口會上鑰。平日里只有書瑤進(jìn)去里面收拾,更不可能是書瑤的,書瑤做事安分。
可若親口與她質(zhì)問,她會承認(rèn)嗎?顯而易見,不會。假如根本沒有這一回事,全是他杜撰的,是不是更敗壞了她的好感?讓她覺得自己道貌岸然?
問與不問,好似沒有了意義。
他記得她全身上下有多少顆小痣,這些痣又在何處,它們有的在腕口,在肩頭,有的在胸前雪白處,最嫵媚的一點落在腿根處,如同最妙的點睛之筆,她的腿要至少彎成一個半月的弧度,才能看見。
假使是在荷花盛放的夏天,表姑娘衣著單薄,她尤愛輕紗薄紗,他還可以窺探到她肩頭處是否有一顆小痣。
表姑娘捧著藥罐,看了半晌。
“表哥為何給我這個?”
她笑著將藥罐拿了起來,風(fēng)撩起她的發(fā),她一彎弦月似的眼眸仿佛聚起水霧來,望向他。
謝凌:“姑娘家總有用得到的時候?!?
她說不出話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阮凝玉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她的衣襟前繡著一圈精致的如意紋,用金線和五彩絲線繡成紫薇花的圖案,有的含苞待放,花蕊處還點綴著幾顆拇指大小的珍珠,花間還有蝴蝶,蝶翼舒展,栩栩如生,仿佛要飛出來。
阮凝玉只覺衣襟底下的肌膚,都開始發(fā)熱起來,像有只蜜蜂飛了進(jìn)去,蟄了小小的一口。
她突然慶幸,今天這套裙裾的衣襟多了幾個蝶形盤扣,扣頭兩兩相扣,皆被她嚴(yán)絲合縫地系上了。
古板雅正的男人,禁欲目光落在了她的前襟,比一切露骨精巧的話本辭藻都要叫她臉熱發(fā)燙,未曾肌膚相貼,她卻覺得被他那清明克制的目光據(jù)有了一遍,他這張臉,能令花瓣凝結(jié)露水。
就在幾天前的夜晚,他對她那里格外熟悉。
而此刻,謝凌用著他那不染欲色的長目,又讀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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