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曾撞見他在梅林里,嗅著她那枚遺落在路邊被他撿到的絹帕,正因窺探到了他高風峻節(jié)外表下不為人知的一面,阮凝玉對眼前的男人便生出恐懼。
她開始害怕,他究竟還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謝凌垂眼,便看見了她放在榻上的手,正無意識地攥緊著帕子。
他那被日光鍍了一層的睫毛微動。
明明不來探望他的是她,可這會兒找補,虛情假意,惺惺作態(tài)的也是她,他還以為她當真是無所謂,原來,她也是會害怕的。
他依舊不說話。
但對于阮凝玉來說,實在煎熬。沉默,也是一種施暴。
她咬唇。
不行,她絕不能讓謝凌懷疑,因為結(jié)果意味著不可控,她不敢去賭。
再者,她前面與他可謂是兄友妹恭,曾有過一段美妙的佳期,如果她這會兒卻開始無緣無故地對他避之不及,以謝凌的心智,絕對是會懷疑的。
而且,這暖閣四下只有他們二人!
所以!她絕對不能激怒到謝凌!
阮凝玉心思百轉(zhuǎn),她想了想,便眼波流轉(zhuǎn)道:“瞧我這記性,還未同表哥解釋,表妹前些時日著了涼,整日咳得昏天黑地,生怕將病氣過給表哥,這才不敢登門,還請表哥……莫要怪罪?!?
“再者,庭蘭居乃表哥修身養(yǎng)性之地,表妹哪敢?guī)е鉀_撞?若是因此擾了表哥憩息,表妹萬死難辭其咎?!?
阮凝玉眼尾泛紅,一一語,皆情真意切,令人為之動容。
謝凌忽然發(fā)覺,她演技是真好,渾然一體,不見雕琢。
竟讓人想象不出,文菁菁是她推波助瀾,推到自己身邊的。
若非他下完早朝回府,打聽到了她的所在,專程來這里堵她。她故意躲她,又以他早出晚歸的作息,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與她見上一面?
他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她了。
此刻聽著她刻意放軟的聲線,明明是她對他避如蛇蝎數(shù)個日夜,卻偏要在重逢時擺出這般無措模樣,倒叫他分不清,她這般作態(tài)究竟是愧疚,還是怕他抖落出她的心機。
阮凝玉嬌滴滴地咬著紅唇,眼眸盛著瑩瑩水光,“千錯萬錯,都是表妹的不是。表哥若要怪,便讓表妹賠罪吧?!?
她欲說還休地睇來,那一刻她的眼中,仿佛里頭只能容納得下他一人。
謝凌竟恍惚間有些分不清,眼前表姑娘的慌亂究竟是真心,還是一場她精心編排的戲碼。
若非,文菁菁將一切都承認了,他或許真的會沉溺于她所編織的柔情里,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謝凌掩蓋眸底的幽色。
“賠罪?”
起初只字未的男人,這會兒唇角小幅度地彎了起來:“你我之間,何時變得這般生分了?!?
他對阮凝玉伸出手,指尖帶著兄長慣有的親昵,輕輕擦過她發(fā)間微亂的珍珠頭花。
“表妹有這份心,為兄便已知足?!?
阮凝玉僵硬了身體。
還沒發(fā)現(xiàn)那只金簪的時候,她真的把他當兄長,可現(xiàn)在……不是了。
阮凝玉略僵硬了身體,但很快面無異常。
雖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摻了毒汁后的蜜糖,明知是騙局,她向來便是個女騙子,說不定先前與她有過糾纏的各色男人,便是這樣被她給誆騙了。可他卻舍不得揭穿她。
謝凌安撫了一下她,垂睫,便見她指尖在底下悄悄絞著帕角,最后那方絹帕慢慢舒展開了,沒原先那般緊張。
阮凝玉這時卻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眼前被他輕輕掃過的帕子,與梅林中,男人手里被輕薄的絹帕,瞬間重疊在了一起。
——他是不是知道她看見了?
阮凝玉如同被蟄了般,頓時嚇得往回瑟縮,一個不慎,竟從美人榻上摔落了下去。
等她回神時,便見自己早已跪在了男人的腿邊,眼前是他的赤金烏靴,而她月白綾羅裙裾如攤開的花瓣,跪坐的姿勢讓裙裾層層疊疊鋪展。
而她仰起雪白纖細的脖頸,眸中帶碎芒,錯愕地看他,如雪中被折翼的蝴蝶。
從某層含義上來看,她的柔弱姿態(tài),就仿佛她在引誘他。
這時,男人從她的反應,隱隱窺探出了一絲破綻。
“表妹怕我?”
他忽然抬眼,瞳仁里盛著窗牖漏下的冰冷碎光。明明是慣常的溫潤聲線,卻讓阮凝玉后背發(f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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