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溫帶著自家妹妹移步到堂兄的庭蘭居,堂兄書房外立著幾株古樹,竹林依舊常綠,假山堆砌而成。
見到大姑娘和二姑娘,書瑤和冷秋忙迎了上去。
謝宜溫過來后,只覺清風(fēng)陣陣,池水波紋微蕩。
書瑤率先踏入青石鋪地的平整院落,進(jìn)了男人的書房,去通稟里頭的兩位公子。
“大公子,姑娘們過來了。”
正拉著堂兄說事的謝易書想到了本要在樓閣里圍爐的幾個妹妹,無奈地拍了一下額,“定是三妹找我算賬來了。”
“上回我答應(yīng)了三妹給她淘來天寶年間的印章,可待我去了那個古玩鋪子,早已叫人先下手為強(qiáng)了!”
想到謝妙云她的纏人勁,她要是知道他沒給她捎來,定要纏得不依不饒了,讓人頭疼得緊!
謝易書心里腹誹,完了。
他在屋里踱來踱去。
謝凌就坐在邊上,雖然雙眼看不見,但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靜靜地聽著謝易書的念叨。
就在這時,門外遠(yuǎn)遠(yuǎn)便傳來謝妙云帶著幾分嗔怒的聲音:“二哥,你可在里頭?我知道你就在大哥這,我是特意來尋你的!”
這二堂妹現(xiàn)在就跟吃了炸藥似的,嗆人。
謝易書這時停下腳步,看向圈椅上的男人,忙不迭道:“堂兄,你見多識廣,又喜好收藏,屋中定有不少印章。眼下我實在沒轍了,堂兄可否借我一枚,解我這燃眉之急?”
謝凌便慢慢說出了他印章的所放之處。
謝易書作揖:“多謝堂兄‘救命之恩’!”
謝凌淡笑不語,但他的心思并不在這。
適才書瑤的話,想到她們要過來,讓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又松開。
細(xì)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謝妙云在門口雙手叉腰,“二哥,我的印章呢?”
謝易書趕緊將自己借來的過去獻(xiàn)寶。
謝妙云將其取來手中一看,有些狐疑。
謝易書最不會撒謊,最后他撐不住了,便主動坦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三妹,你便饒了堂兄吧!下回二哥再補(bǔ)個給你!”
謝妙云哼了一聲,“這還像話?!?
謝宜溫在旁邊以帕掩唇,笑笑。
陽光灑進(jìn)窗牖,謝凌“望”著這溫暖的一面。
他聽到了堂弟的求饒聲,大堂妹無奈數(shù)落妹妹的話,聲音輕靈,不疾不徐,讓人倍感舒適、心曠神怡。而三堂妹聲線軟糯,如黃鶯啼鳴,甜如浸蜜。
陽光舒緩,弟妹們齊聚一堂,歡聲笑語,本是和睦美好的一幕。
可……唯獨沒聽到表妹那染了窗外煙雨般的聲音。
謝凌放在膝上的手指頓了一下。
謝宜溫此次過來,也是想向堂兄討要一幅他先前的畫作《瑞鶴圖》,堂兄除了琴、文,就連畫工也是一絕,她想討來去臨摹。
謝凌知道了她的意圖后,便微笑地命書瑤去取來。
謝宜溫自是感激不盡,“多謝堂兄?!?
見男人眼睛還沒好,謝宜溫眼睛酸澀,她忍下心里的痛楚,本來要囑咐他按時吃藥時。
卻見謝凌修長手指仿若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輕輕撫去衣袍上的皺痕,不經(jīng)意間地問:“表妹沒來么?”
他沒聽到她的聲音。
他是世家長孫,謝府有他的眼線,自然知道阮凝玉前不久還與她們在樓閣里圍爐。
說起來,他已經(jīng)好多日沒見到她了。
他近來忙著與江南巡撫申承良的人博弈,加之丈量江南土地的方案要重新推翻,與彭大人重新商議,平日里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
但是,她這會兒為何不在?
還是他送給她的粉色花形袖爐,未能入她的眼,不合她的心意呢?
近日,京城之中這一款式的袖爐風(fēng)頭無兩,備受追捧。聽聞姑娘家對這類精巧物件頗為喜愛,謝凌便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于是他便托了人尋到這世面上最好的袖爐,外觀精致,材質(zhì)上乘,觸手生溫,就是為了能討她這個妹妹的歡心。
謝凌擰眉,表妹是不喜歡么?
他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只能盡量朝著姑娘家會喜歡的東西靠攏。
所以,她是生了孩子氣么,責(zé)怪他送的袖爐不好?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的話,是上回在花廳的時候他握住了她的手,嚇到她了么?
上回是他唐突了,如果表妹介意的話,他可以跟她好好解釋的。
是自己當(dāng)時驚擾到了她么?
謝凌擰眉,又松開。
謝宜溫怔住,掐緊手指。
沒想到堂兄會主動提及,她本來打算待會仿佛隨口一提,把表妹不來的理由解釋過去。
但堂兄此刻神色清冷平淡,看不出一絲端倪,她更是看不出堂兄心里在想著什么。
謝宜溫很快鎮(zhèn)定下來,用自己準(zhǔn)備好的說辭,語氣坦然道。
“表妹昨日又被衛(wèi)夫子訓(xùn)斥了,說是詩作得不夠好,明兒衛(wèi)夫子又要檢查功課了,堂妹思來想去,便不讓表妹過來了,讓她在海棠院閉門專心補(bǔ)習(xí),故而未能前來。”
“是么。”男人語氣淡淡的。
謝宜溫心跳加速。
明明堂兄的眼睛沒有焦距,可是她就是覺得,堂兄的眼神仿若在她的身上掃過了一眼。
謝宜溫提起了一顆心,脊背發(fā)涼,冷汗直冒。
她就怕,自己故意支開表妹的事情會被堂兄知道。
她擅自做主,可堂兄卻并不是那么容易蒙騙的人,他心思緊密,何況她自己又不是一個經(jīng)常撒謊的人。
過了一會,謝凌又道。
“若是這樣的話,自當(dāng)好好補(bǔ)習(xí)。”
男人低垂著眉眼,眸色微沉下去,似乎已是不悅。
謝宜溫掌心都濕了。
就在這時,門外進(jìn)來了表妹身邊的丫鬟春綠。
春綠對著幾位主子一一福身行禮。
“大公子?!?
春綠接著便笑著對圈椅上的男人道:“表姑娘素來仰慕大公子的才華,尤其是詩作,表姑娘想精進(jìn)自己的詩藝,便盼著能借大公子先前的詩集一用,拿回去好好研讀學(xué)習(xí),不知大公子應(yīng)允否?”
原本因沒見到表姑娘而心生戾氣的他,竟然在這一瞬便被安撫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