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默不作聲地看了過去。
烏泱泱的謝家廳堂里,一襲珍珠瑩白素軟緞裙裾的表姑娘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那里正好是扇古韻圓窗,如同明月。窗后是棵黃了葉子的黃櫨,被日光一照,淺黃與橙紅的光影如織錦斑駁陸離。
而表姑娘就站在窗前,窗外光線明亮,到她這邊就顯得黯淡了。
她站在那低垂著頸,光影相映下,猶如美人剪影,窗前一枝瘦骨紅梅。
因著堂妹的話,他這才注意到她那裊裊的腰肢,被妝花彩蝶的腰帶一勒,顯得更細了。
謝宜溫的話是夸張了些,但大病初愈過的人都臉色蒼白憔悴,加之她平素本就如紙片般單薄,故此才會產(chǎn)生錯覺,總覺得她比平時要瘦很多。
原本還算合身的衣裳,今日在她身上卻莫名顯得寬松。
她那張容顏粉黛未施,膚如凝脂,眉梢眼角浮著懨氣,就連唇色也變成淺粉,像褪了色的海棠花瓣。
她簡單地在云鬢邊簪了白色珠花,卻也清麗脫俗,別有韻味。
瞧著,當(dāng)真是瘦了很多。
謝誠安見自己說了這么多,自己的侄子都沒有任何回應(yīng),于是不解地看了過來,凌兒?
凌兒,你有在聽么?
謝凌回神,袖中攥緊的手指這才緩緩松開,他不著痕跡地收回余光,面色如常。
陛下眼下正在改革新法,侄子想借此機會在賦役制度方面給陛下呈上計策。
謝誠居接過他遞來的《論賦役之本》手稿,只是看了一會,他便眼睛越來越熱,很快撫掌大笑,好,好!
陛下雖打壓世家,因為二弟的事謝氏在朝廷上正敏感。
但當(dāng)今陛下卻是個極愛才的賢明君主。
他這個侄子的才華,定能讓陛下稱賞不止,也定會對凌兒委以重任。
謝誠居越想越激動,又覺得這計策上還有幾處可以修得更好些,于是拍了拍謝凌的肩,等用過膳來我房中,二叔與你再探析幾句。
謝凌點頭,淡笑。
而那邊謝宜溫的話頃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聽著謝宜溫的話,阮凝玉有點無奈,自己的腰間頂多只是少了塊肉,今兒她氣色不好,可能這樣子人就看起來憔悴了。
謝妙云聽了不開心的嘟嘴:表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生了病怎么也不跟我說?早知道昨夜我就跟大姐去海棠院看望你去了。
昨晚她只顧著跟謝宜溫下那翠玉玲瓏棋了。
早知道阮表妹生病了,她就不玩了。
兩日不肯現(xiàn)身的謝易墨此時就坐在她們的旁邊,聞嗤了一聲:生了病還過來干什么,安的什么心?
阮凝玉你是想把病氣過給我們吧!
謝宜溫這時牽著阮凝玉的手,聞蹙眉。
阮凝玉眸光皎皎地道:表妹不是說身子好了才過來的么?
祖母叫大家過來吃團圓飯為的便是全家歡喜平順,難不成二表姐非要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鬧到祖母面前去么?
被她這么一懟,謝易墨沉臉了。
現(xiàn)在阮凝玉有二房兩姐妹護著,倒是不好欺負了。
若真的鬧到祖母面前,她也沒勝算。
而且今日長輩都在面前,她向來自譽端莊,若是在長輩面前鬧得不堪,反而壞了自己第一閨秀的儀態(tài)。
謝易墨咬牙,只好作罷。
這時菱香將那對紫玉芙蓉耳墜給小姐拿了過來。
小姐,這是許姑娘送你的禮物。
謝易墨自然知道了許清瑤前日過來給謝家姑娘們都送禮的事情。
她將耳墜拿在手里看了一下,便漫不經(jīng)心地丟到了菱香的懷里。
賞給你了。
菱香被嚇到了。
因是謝家嫡女,許清瑤送給謝易墨的耳墜定是極貴重的,可小姐卻如此蔑視……
文菁菁姍姍來遲,她最近因為許清瑤來謝家的事,每夜都是哭到累了才睡的,她今日敷了好多粉才勉強掩蓋住難看的臉色。
她默默來到了謝易墨的身邊,擠出討好的笑,二表姐。
上回因為李公子她和二表姐發(fā)生了不愉快,讓她這些天都心驚膽戰(zhàn)的,也讓她跟謝易墨說的每句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不再如從前那般自在。
謝易墨裝作無事發(fā)生,讓她當(dāng)了幾天跟屁蟲。
她討好謝易墨的時候,表姐也會對她笑。
見謝易墨待她跟平時沒什么區(qū)別,文菁菁就放心了。
然而前天,她跟二表姐一起逛花園的時候,二表姐卻忽然停下來,盯著她的臉瞧,瞳孔黑黑的,皮笑肉不笑,文表妹,你說刀子從你臉上刮下來一道,應(yīng)該會很好看吧?
謝易墨用平靜的語氣,仿佛在跟她說園子花開得如何。
二表姐……和風(fēng)麗日下,文菁菁聽完卻如墜寒窯,一時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謝易墨盯了她一會,卻又笑出聲。
文表妹,我在跟你開玩笑呢,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
說完,謝易墨便被婢女扶著往前走。
可文菁菁卻覺得那時候的二表姐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反正每次謝易墨都會在她心終于落地的時候,卻突然說一些話讓她驚疑不定,文菁菁都快被折磨瘋了!
以至于現(xiàn)在她看見謝易墨都惴惴不安的,唯恐二表姐心情不好又觸了對方的霉頭。
然而謝易墨只是瞥了她一眼,也沒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