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低低笑了一聲: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然后她抬起眼,一雙眸子像燃著灼心烈火,語氣卻是清淺的,轉(zhuǎn)身捻起一根香:我為老御史上一炷香吧。
也是代她的祖父,為闊別多年的故友上一炷香。
柳朝明看著她拈香點火的樣子,忽然想起老御史生前所說若能得此子,一定收在身邊,好好教導,以及他臨終時,曾握著
曾握著自己的手說的最后一句話——柳昀,蘇時雨這一世太難太難了,你一定要找到他,以你之力,守他一生。
柳朝明摁住蘇晉的手:我與你一起。
然后他點香看了蘇晉一眼,望向老御史的牌位,道:當以尊師禮敬之。
回到都察院已近申時。
沈奚手里把玩著折扇,倚在門廊上招呼:百官俗務(wù)纏身,我原想著昀兄與我一個被勒停了早朝,一個被打折了腿,合該湊作一處逗悶子,沒成想昀兄竟比我先找到了搭子。伸手跟蘇晉胡亂比了個揖,蘇知事,又見面了。
蘇晉回了個揖:侍郎大人好。說著就要拜下。
沈奚忙道:免了免了。又往前堂里努努嘴:這人是你朋友
正堂當中還跪著一人,蘇晉仔細一瞧,竟是周萍。
她道:正是。
沈奚促狹一笑:你看著啊。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道:周通判,本官恕你無罪,命你平身。
周萍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里:不敢不敢,求大人責罰。
沈奚嗤地笑出聲,又連忙收住,更是一本正經(jīng)地道:你且平身吧,蘇知事已與本官說了,他會代你受罰。
周萍猛地抬起頭,先是一臉無措地看了看沈奚,又是一臉責備地看了眼蘇晉,再磕下去:稟沈大人,蘇知事還有傷在身,求大人手下留情,要不、要不蘇知事的責罰,我加倍替他受了。
沈奚再也忍不住,捧著肚子笑作一團:這是甚么糊涂爛賬。
柳朝明知他素愛拿人逗悶子,抬步邁進前堂,說了一句:周通判平身。
周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官品,諾諾起了。
柳朝明冷眼看著沈奚:你怎么他了
沈奚沒正行地往他右手下坐了,又端出一副詫異神色:御史大人此可冤枉小民了。周通判今日一大早來都察院找蘇知事,趕巧您二位不在,還是我這個串門子順道幫都察院接的客。
柳朝明冷眼掃他一眼。
沈奚嘻嘻一笑,改了詞:招呼,招呼的客。我腿不是折了么,官袍太繁瑣,就穿了身便服,哪里知周通判將我認成個打雜的了,說他一路自宮外走來,實是熱得慌,想問我討碗茶喝。我心想,這好歹是都察院的客,總不能怠慢了不是
我又是找茶壺,又是燒茶地忙了半日,好容易給周通判沏了盞茶,誰知錢三兒那個不長眼突然過來叫了一聲‘沈大人’,還拜了一拜,周通判這一下便嗆了個半死,然后跪在地上死都不起來了。
說著,他又提起茶壺,斟了盞茶遞給周萍:周兄弟,你說是吧
周萍撲通一聲又往地上跪了。
沈奚將就手里的茶遞給蘇晉道:哎,我說,你一身反骨,怎么有這么個老實巴交的朋友怕不是成日叫你欺負吧
蘇晉接過茶放在一旁,轉(zhuǎn)身去扶周萍:沈侍郎這句話可問住下官了,柳大人一身正氣,不也防不住跟沈大人相交說著,懶得再理沈奚,問周萍道:皋,何事來尋我
沈奚拿扇子敲敲案幾,問柳朝明:哎,他這目無尊長以下犯上的毛病,可是你慣的
柳朝明也沒理他。
周萍抬眼看了堂上二位的臉色,都沒當真要責罰他的意思,便道:昨日有個阿婆來衙門找你,我與義褚兄一問,是元喆的姥姥,因元喆去家里的信提起過你,她找不到元喆,才找到這里來。
蘇晉眸色一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