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國喪三月,期間禁禮樂、嫁娶、宴客。
所以這一年新年過得很是安靜,百姓們做了素餡兒餃子,一家人團圓過了就算是熱鬧了。
二月里天氣暖和點了,陸成買好了木材石料,雇人在陸家東邊蓋了三間房,與他們緊緊挨著。人多房子搭建得就快,趕到二月底的時候,新房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了,屋里置辦了嶄新的家具,凝香與素月一起翻看黃歷,選在三月初九那天溫鍋,算是國喪后第一次宴客。
溫鍋,顧名思義,是燒鍋做菜,這邊的習(xí)俗,新房蓋好了,都得請客溫鍋慶祝一下的。
房子是素月的,請誰,當然由她定。
素月名聲不好,加上她容貌妖嬈,長得就不像好女人,按理說村民都該冷落她才是。但素月運氣好,與村里第一有錢的陸成媳婦陸太太拜了干姐妹,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來陸家串門閑聊的媳婦們見素月在這兒,能甩臉子嗎不能,不管心里怎么看不上呢,都得客套客套,幾個月下來,倒也有人看出素月為人不錯,真心接納了她。
因此素月跟凝香合計著,竟算出了十張桌的客人。
其中陸家親戚算上孩子們就五六張桌了,剩下的,熟悉的鄉(xiāng)鄰們,每家媳婦領(lǐng)著孩子,五張桌恐怕都不夠。
這場酒席辦下來,也得幾兩銀子吧素月又看了一遍單子,抬頭打趣凝香,加起來,我欠你們夫妻倆快三十兩銀子了。凝香不告訴她各項花了多少錢,素月心里有筆賬。
那你打算怎么還凝香笑著問。
我想再跟你借二十兩,做脂粉生意。
以后怎么過,素月心里是有打算的,聽著院子里孩子們的玩鬧聲,認真地跟凝香合計了起來,綠兒不是會做脂粉嗎,你走了后,我一個人在冷梅閣待著沒意思,每天就跑去跟她學(xué),不說學(xué)了十分精,做出來的東西應(yīng)付村鎮(zhèn)里的媳婦姑娘都綽綽有余了。現(xiàn)在附近試試,生意好了,我就去鎮(zhèn)上賃個鋪子……
一點點攢,就算虧了,她也可以說掙了,慢慢露財,免得一直靠凝香接濟。
那你怎么賣凝香覺得這法子可行,卻不想素月拋頭露面。
靠你幫我介紹客人唄。素月也沒想拋頭露面,朝外面努了努嘴,你去哪家串門時幫我介紹介紹,那些媳婦們想買了就來我這兒,等我攢了點本錢,再雇個小掌柜。
行,你做的東西好,開始賣便宜點,她們會喜歡的。凝香十分支持。
娘,哥哥爬樹!
昭昭突然跑了進來,挑開門簾,狐貍眼著急地望著炕上的娘親。
素月看向凝香,兩人匆匆下了地。
陸家后院,果兒的蝴蝶風(fēng)箏落到了一顆櫻桃樹樹梢,阿南偷偷從老院搬了一把木凳出來,想要踩著板凳爬到樹上,果兒有模有樣地站在下面給哥哥扶著板凳,仰著小腦袋,興奮地望著哥哥。
凝香肚子四個月了,不敢快跑,眼看阿南扶著樹干正琢磨如何抬腿上去呢,她也不敢大聲喊,怕嚇到阿南孩子受驚摔下來。素月示意她別著急,她悄悄地湊了過去,等阿南果兒察覺不對回頭看時,素月一伸手,就把阿南抱了下來。
誰讓你爬樹的凝香再無顧忌,瞪著越來越淘氣的兒子訓(xùn)斥道。
阿南不敢對娘親不敬,卻瞪了一眼站在娘親旁邊告密的昭昭。
哥哥瞪我!昭昭怯怯地躲到香姨身后,抱著長輩大腿告狀。
陸家人把她當自家閨女寵,凝香對果兒昭昭一視同仁,阿木更是喜歡昭昭,昭昭與果兒一樣過的是千嬌百寵的日子,才不會縱容阿南兇自己。別看昭昭說得可憐兮兮的,躲到凝香身后了,狐貍眼就得意地望著阿南了。
凝香看不見,素月阿南果兒看見了,素月無奈地搖頭,果兒嘿嘿地笑,只有阿南,被討人厭的小丫頭告狀了,親妹妹也不幫著他,氣得小嘴抿得更緊了。
凝香打了阿南三下屁.股,以作懲戒。
阿南不高興了,跑到老房東屋生悶氣。
果兒沒心沒肺地繼續(xù)跟昭昭玩,凝香素月在外面曬日頭,曬了一會兒,凝香瞅瞅老房,將寶貝女兒叫了過來,湊到女兒耳邊低聲囑咐了一番。
果兒笑著點點頭,朝老房跑去了。
昭昭黏姐姐,也想去,被素月及時叫住。
女兒就是個小惹事精,跟去了,阿南只會更生氣。
~
東屋里頭,阿南悶悶地躺在炕頭生悶氣。
他不喜歡昭昭,昭昭沒來時,妹妹最喜歡他,昭昭來了,妹妹就跑去跟她玩了,昭昭家蓋了新房子,妹妹還說要搬過去跟昭昭住。
哥哥灶房里傳來了妹妹的聲音,阿南剛想答應(yīng),想了想,又閉上嘴,假裝睡覺。
果兒去西屋看了看,姑姑不在家,出去玩了,屋里沒人,想起哥哥跟三叔舅舅睡東屋,果兒又跑到了這邊,剛要挑開簾子進屋,果兒忽然覺得有點渴。水缸太高她夠不著,果兒跑進屋里,見哥哥躺在炕頭,忘了她是奉娘親的命令來哄哥哥的,站在炕沿前脆脆地喊哥哥,哥哥,我渴了,你給我舀水!
哄人的頤指氣使,不像哄人的,阿南這個生氣的也沒有骨氣,立即就坐起來了。
果兒低頭,抓起哥哥的鞋,遞給他。
阿南穿了鞋,跳下地,繃著小臉出去給妹妹舀水。他六歲了,腦頂比水缸高,拿起葫蘆瓢,輕輕松松舀了一點水。果兒一手扶著水缸,微微往前伸著腦袋瓜,最好了被哥哥喂的準備。
妹妹漂亮又可愛,阿南沒那么生氣了,低頭喂妹妹。
果兒喝了一口,抬起頭咽,再低頭喝,連續(xù)喝了三次,抹抹小嘴,朝哥哥笑,喝飽了!
阿南莫名地也渴了,將剩下的水喝完,放好葫蘆瓢,牽著妹妹回了東屋。
哥哥你怎么不出去玩果兒想起來正事,靠著炕沿仰頭問哥哥。
阿南看他一眼,不說話。
果兒舉起小手撓哥哥咯吱窩,逗他笑。
阿南不怕癢,任由她撓。
哥哥不笑,果兒覺得沒意思,放下手,見哥哥還是不想說話,果兒哼了聲,抬腳要走了。
阿南眼睛立即追了過去,卻只是干巴巴看著,不肯出聲。
果兒走到門口,回頭看一眼,脆脆道:你去不去
阿南不去,氣妹妹喜歡昭昭,繃著臉脫了鞋,又趴炕上去了。
果兒哪知道哥哥是氣著了,自顧自回了后院。
凝香在櫻桃樹下坐著,看見女兒出來了,故意大聲問:你哥哥呢
果兒邊朝娘親走邊認真回道:哥哥睡覺了!
傳到里面阿南的耳里,氣得呼吸都重了。
還想聽妹妹跟娘親說了什么,外面卻沒了
面卻沒了聲音。
阿南自己躺在炕頭,想到爹爹娘親都更喜歡昭昭了,很少再抱他,連二叔三叔姑姑們都是,舅舅甚至摸昭昭腦袋的次數(shù)比妹妹都多,如今他生氣妹妹都看不出來,以為他在睡覺,突然有點想哭。
阿南抹了下眼睛。
昭昭有生她的娘親,他沒有。
剛剛娘親還打他屁.股了。
阿南又抹了下眼睛。
哥哥你哭了炕沿前突然有人小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