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缺乏信任卻又至關(guān)重要的談話,注定不會很輕松,林海對此有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
于振清的家位于撫川市中心的一個普通住宅小區(qū),四室兩廳的房子,相當(dāng)寬敞,只是裝修非常一般,家具也略顯老舊。
林海被讓進了書房,于夫人端上了些水果,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并關(guān)上了房門。
寒暄了幾句,于振清拿起個蘋果,一邊削皮,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是李書記讓你來的吧?”
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多少有點出乎林海的意料,不由得微微一愣。
“您為什么會這么想呢?”他皺著眉頭問道。
于振清也不吱聲,而是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然后把身子往圈椅里靠了靠,慢條斯理的說道:“這兩年,我的家里已經(jīng)很少有人來了,尤其是像你這樣混得風(fēng)生水起的青年才俊,跟我走的近,是要吃苦頭的,所以啊,咱們都心照不宣,你也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話,直說就是了,也好早點回去復(fù)命。”
林海思忖片刻,鄭重其事的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是奉命而來,但并不是李書記,而是另有其人?!?
于振清聽罷,立刻坐直了身子,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林海,半晌,這才問道:“請問,派你來的人是誰呢?蔣齊還是王波,如果是他們倆,那也沒什么可聊的,道不通不相與謀,還是各玩各的比較好。”
試探是很耽誤事的,林海決定單刀直入。
“都不是,派我來的人,是您托李市長打聽的那位。”
于振清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懼,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他低著頭沉思片刻,冷冷的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和李慧不熟,更不可能托她打聽什么?!?
林海想了想,平靜的說道:“您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去省城監(jiān)獄探視過錢長忠,還有,來自京城的徐大律師團隊目前正在和錢老二接觸,也是我安排的?!?
別說舅舅和外甥,就是父親和子女之間,也難免有偏愛。
于振清更喜歡大外甥錢長忠,而對小外甥錢長民,則始終不怎么待見。錢老二頭腦簡單,讓事一根筋,確實不討人喜歡,在他的認知中,以舅舅的身份和地位,幫哥哥洗脫罪責(zé),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可偏偏于振清卻坐視不管,眼睜睜的看著哥哥判刑入獄。對此,他始終耿耿于懷,哥哥出事之后,跟于振清的關(guān)系日漸疏遠,罕有聯(lián)絡(luò)。
而于振清仕途遭遇重大挫折,心灰意冷,更沒心思理睬這個不明事理的外甥,這兩年以來,爺倆基本沒什么聯(lián)系了。所以,對錢老二最近的行蹤一無所知。聽林海說完,頓時瞪大了眼睛。
“老二和律師團隊接觸干什么?”
“為他哥哥翻案??!”林海說道。
于振清冷笑一聲:“開什么玩笑,長忠還有幾個月就要刑記釋放了,而且,他的案子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判得合情合理,翻什么翻?老二讓事稀里糊涂的,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罷了,你跟著瞎摻和什么呀?這兄弟倆已經(jīng)夠慘了,拜托你不要再坑他們了?!?
林海深吸了口氣,把身子往前探了探,說道:“我咨詢過專業(yè)人士,錢長忠的案子漏洞很多,嚴格的說,在罪與非罪之間,在審理過程中,確實存在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的孩子很優(yōu)秀,就算是為了孩子的將來,這場官司,也值得打一打?!?
提到了孩子,于振清的神色略有緩和,但仍舊保持著警惕,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什么時侯去看的長忠?!?
“大概半個多月之前吧,他目前狀態(tài)很好,每天都盼著刑記釋放,回來和家人團聚呢。”
于振清想了想:“看來,他也不想再折騰了,是嘛?”
“是的。他不想再申訴了。”
于振清苦笑:“那你還讓老二瞎折騰什么呢?這不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嘛!”
林海知道,再這么互相繞下去,搞不好得繞到后半夜,必須得亮出點真東西了。
“沒有什么是絕對的,一切都是相對的,以前可能是瞎折騰,但現(xiàn)在未必,在我看來,是不是瞎折騰,不取決于折騰本身,而在于是誰在折騰,您說對嗎?”林海笑著說道。
于振清沒吭聲,而是低著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