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唐奉賢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距離下一次得闕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眼見再不出發(fā),從前已經(jīng)花出去的那數(shù)十萬貫真銅就要硬生生打水漂,他再顧不得在此糾纏。
七萬貫與數(shù)十萬貫,還要添上自家老丈人幫著搭的人情,孰重孰輕,他還是分得清的。
并不是斗不過那姓顧的銅臭子!只是自家沒時間了!
唐奉賢心中越發(fā)地恨。
一面吩咐幕僚、賬房們重新點清楚賬冊中被挑出來的問題,他已是準(zhǔn)備咬一咬牙,先把那七萬貫的虧空給補上,剩下的事情,等到得了官之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自然有的是機會好生給這銅臭子捅上幾刀。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在心中描摹一番自家以后是如何把這姓顧的斗得身敗名裂,抱頭鼠竄,便又接到了一輪迎頭痛擊。
"十二萬貫!"
唐奉賢失聲呼道。
他貧寒出身,是高中了進(jìn)士,又娶了貴妻,再得了官之后,才漸漸學(xué)著養(yǎng)氣,平日里還好,當(dāng)真遇上了事情,便再維持不住那副官模樣,幾乎連表情都猙獰了起來。
幕僚正要開口回話,便聽一人由遠(yuǎn)而近地走了進(jìn)門,道:"卻是上一回小人查驗得不夠仔細(xì),竟是漏了幾筆大數(shù),正巧此回庫房走水,我家通判擔(dān)心有什么不妥,便著小人重新核點了一遍,只怕漏了什么東西,將來便要說不清了——果不其然,小人當(dāng)真做事不夠精細(xì)——只是對不住唐通判了。"
唐奉賢抬頭一看。
是那銅臭子門下的幕僚,從前日日來查賬,喚作許明的那一個。
他懶得同一個小小的幕僚說話,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叫門客抄了幾處賬冊上的問題,直接拿著抄本去驛站找了顧延章。
顧延章禮數(shù)周全地接待了他,卻是并無半點退讓之意,只笑道:"顧某初任得官,難免有些行事不周全的地方,本就性子不夠靈活,如今乍得重任,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負(fù)天子之托……"
一道話茬子都沒有留出來讓唐奉賢接。
唐奉賢只得恨恨而往,憤憤而歸。
無論心有多痛,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到底還是把家中錢物攏了又?jǐn)n,擠了又?jǐn)D,硬生生湊出了十二萬貫,又把賬冊給清干凈了,這才同顧延章一一交割印信,交接賬冊,咬牙切齒地帶著妻兒親眷門客,拖著長長的車隊,邊罵邊回了京城。
而在另一頭,冷眼看著舊通判自作聰明,被新來的通判耍得提溜轉(zhuǎn),贛州城的老押司李定便似瞧了一出并不精彩的戲一般,連喝彩都懶得給一聲。
唐奉賢雖然在贛州城里做了三年通判,可他在州城之中,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存在感。
贛州從來清靜少事,連個強盜也無,知州是濟(jì)王的大舅子,一向不管事,唐奉賢剛來時還管過一陣子,后來發(fā)現(xiàn)根本找不到什么借以揚威的地方,連案子都是雞毛蒜皮的爭產(chǎn)、**、斗毆,偶爾有一兩個命案,厲害的案子他也審不出來,一般的案子也看不出他的本事,便索性連堂都不上了,將事情全數(shù)丟給判官去打理。
半年前贛州的判官得了重病,一個月里頭要請大半個月假,這些個案子,就都落到了李定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