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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老幕僚拉著劉高華走到官邸后門,劉高華看到一輛馬車早已準備就緒,像是要出遠門,老先生伸出手掌,笑瞇瞇道:"公子,請上車。"
有位女子掀開簾子,梨花帶雨的模樣,見著是弟弟劉高華后,略微心安,放下簾子,背靠車壁,她思念起了那位柳郎。
劉高華一頭霧水,"宋叔叔,這是要做什么"
老先生一板一眼道:"郡守大人要我護送你們出城。"
劉高華急眼了,"這個時候出城做什么難道胭脂郡真有大難臨頭宋叔叔,越是這樣,我越不能離開這里啊,爹出了事情怎么辦"
在郡守府多年的老幕僚笑道:"真要出了事情,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還能怎么辦"
劉高華啞口無。
老人催促道:"公子,走吧,大小姐還等著呢。"
劉高華搖頭道:"我反正不走!要走讓我姐一個人走……"
劉高華話沒說完,就猛然往后門跑去,但是眼前一花,竟然發(fā)現(xiàn)老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擋在了門口,等劉高華停下腳步,老人笑了,像一頭老狐貍,打量著眼前年輕人,"宋叔叔好歹混過江湖,會一點花拳繡腿,你是自己上馬車呢,還是選擇被我一拳打暈扛上馬車說實話,宋叔叔也一把老骨頭了,背著個人跑來跑去,你忍心"
劉高華硬著脖子,"打暈我吧!"
老幕僚嘆了口氣,"你爹曉得你的臭脾氣,本來有話要我轉(zhuǎn)告你,我之前怕傷了你們父子感情,就故意藏起來不提,現(xiàn)在你這副德行,我就只好實話實說了,你爹告訴你,‘劉高華,你這二十來年,就沒做過一件讓老子舒心的事,就別留在府上礙眼礙事了,行不行’"
劉高華紅著眼睛,嘴唇顫抖。
劉高華沉默片刻,有氣無力道:"我妹妹呢"
老幕僚搖頭道:"暫時顧不上了,你和大小姐先走便是,我已經(jīng)讓人去找二小姐。"
劉高華又要犯倔,清瘦老人也急了,一跺腳,沒好氣道:"我的劉大公子,真不是我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婆婆媽媽,成甚大事!"
劉高華委屈道:"爹娘不管,妹妹也不管,我這種沒心沒肺的王八蛋,能成甚大事才怪了!"
老人給這句話噎得不行,氣呼呼道:"走走走,趕緊走。"
劉高華有些茫然失措,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是錯的。
這個時候,他才覺得以前在心里頭沉甸甸的負擔,比如父親忙于官場往來和道德文章,喜歡跟外人高談闊論,愿意跟府上清客對弈一下午,對所有世交好友的子女,從來都不吝贊美,唯獨對他這個親生兒子不冷不熱,尤其是對他科舉的期許落空后,還會拿語刺他幾句……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事,原來都不算事啊。
老人嘆氣道:"走吧,你留在這里,只會添亂,害得你爹娘白白擔心。"
劉高華慘然一笑,"那就走吧。"
老人點點頭,等到劉高華坐入車廂,老人駕駛馬車,緩緩駛出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的街道,馬蹄陣陣,一路去往城南。
路上左右張望著郡城景象,大多數(shù)街道還是繁華依舊,游人如織,店鋪林立,熱鬧非凡,全然不知危機已經(jīng)籠罩整座城池,生死一線間。按照馬將軍的說法,妖魔如此大張旗鼓,一定是有備而來,若是最壞的情況,那可就不是死幾百人了,歷史上彩衣國許多場朝廷定義為瘟疫的災(zāi)難,禍害百姓數(shù)萬人,其中就有魔道巨擘的邪法大陣,或是一些污穢法寶失去控制,死于這類事故當中的老百姓,往往尸骨都能任其曝曬,而不敢收尸下葬,當年殃及胭脂郡在內(nèi)的那場瘟疫,便是如此,才有了那處方圓數(shù)百里的大型亂葬崗。
天真要塌下,懵懂無知的老百姓誰跑得了除非是有高個子頂住,頂不住,就只能等死了。
老人心中有些感慨,這次郡守府和劉太守的所作所為,讓他這個老幕僚都要刮目相看。
劉太守花錢請崇妙道人飛劍傳訊,不假,靈犀派一定會派人救援,不假,彩鸞可以載人御風,快速南下,還是不假。
但是怎么一個快,劉太守撒了謊,彩鸞獨自飛行,確實能夠在明天中午到達胭脂郡上空,可若是載二三人,恐怕晚上都未必臨近胭脂郡北境。
劉太守為何撒謊因為作為牧守一方的一郡首官,劉太守需要有人在危難之際,站出來,這些人能夠支撐到彩鸞載人而至,那是最好的結(jié)果,如果能夠撐到明天正午,那么已經(jīng)拋頭露面,與妖魔結(jié)下私仇的所有人,其實就已經(jīng)沒了退路,只能跟著郡城共存亡。
若是潛伏城內(nèi)的大妖魔頭,一直按兵不動,等到明天中午還不作亂,也沒事,到時候劉太守一樣有法子逼著對方現(xiàn)身。
如果胭脂郡主動宣戰(zhàn),妖魔還能耐著性子熬到后天,更不打緊,那會兒郡城已是八方增援的大好形勢,尤其是靈犀派仙師真的即將到來。劉太守就更不擔心局勢了。
所以說啊,讀書人走投無路的時候,發(fā)起狠來,一肚子壞水能淹死人。
這也是老人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的謀主劉太守,老人非但沒有失望,反而覺得值得痛飲一番,
只可惜機會恐怕不大了。
把公子劉高華騙到后門之前,老人跟劉太守有過一番肺腑之。
劉太守坦若是胭脂郡城這場劫難,死個一兩百人就落幕,他肯定能跑就跑。可若是要死很多很多無辜百姓,就不跑了。
當時一身官服的讀書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這里不得勁。
還說他讀了那么多圣賢書,跟它們可謂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若是這次茍活人世,怕是以后就沒臉面去翻書了,見不得那些老朋友。
"我若是這輩子不再看書,活著還有什么趣味"
一輩子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事和硝煙的胭脂郡父母官,說著那些真誠語的時候,其實牙齒打顫,臉色發(fā)白,兩腿打擺子,怎么掩飾都掩飾不住。
讓老幕僚看了個一清二楚。
以這種膽小鬼姿態(tài)說著豪壯語,
貌似挺滑稽的。
但是老幕僚笑不出來,也不覺得可笑。
有些當了官的讀書人,跟那些自認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酸儒窮秀才,的確不太一樣。
充當馬夫的老人收回思緒,加快馬蹄出城。
老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偷偷收取的那個頑劣徒弟,也不知道上哪邊瘋玩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只求千萬別闖禍,這次胭脂郡大難,絕不是她可以搗漿糊的。
老人搖了搖頭,無奈道:"江湖水渾,山上風大,哪里都不好混啊,討口安生飯吃,就這么難嗎"
————
胭脂郡城北有家米鋪,開了二十來年,鋪子主人是個高高瘦瘦的老人,終年沉默寡,店里兩個跟著老人一起扎根郡城的伙計,也不太愛說笑,不過經(jīng)常去城隍閣燒香,這讓街坊鄰居們多出一些好感,加上米鋪子賣的米和山珍雜貨,物美價廉,所以生意還不錯。
今天米鋪來了兩個外鄉(xiāng)人,一對看著憨厚本分的中年夫婦。鋪子早早關(guān)門歇業(yè)了。一個米鋪去年冬末新招收的少年伙計,解釋說是米掌柜來了遠方親戚,
也沒誰覺得奇怪。這么多年沒串門的親戚,見面之后多聊聊才正常。
鋪子關(guān)門后,鋪子主人和夫婦二人坐在桌旁,一桌子豐盛飯菜,香氣撲鼻,三個店伙計遠遠湊在一起嗑瓜子,顯然是沒資格落座。
遠道而來的男子伸手直接抓起一只油膩雞腿,狂啃起來,一手持酒壺,仰頭灌酒的時候能濺出一半。
婦人微微歪過頭,兩根手指捻住下巴處的肌膚,輕巧一撕,竟然撕下了一張纖薄面皮,被她重重摔在桌上,這才背靠椅子,重重呼出一口氣,"這狗屁玩意兒,戴著真是遭罪,呼吸都不順暢了,竟然還要三十枚雪花錢……"
遠處三個店伙計倒抽一口冷氣,撕掉偽裝面皮的婦人,長得真是丑!
三位師兄弟相視一笑,覺得那張面皮三十雪花錢,婦人買得實在太劃算了。
婦人說著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撕下第二張面皮,往桌上一甩。
三人頓時愕然,咽了咽口水。
這老娘們長得賊好看啊,三人開始不約而同祈求莫要有第三張面皮了,于是當婦人再次抬起手臂,三人心中默默哀嚎,得嘞,其實還是個丑八怪,不料姿容妖艷的婦人拋了個媚眼給他們,嬌滴滴道:"沒啦,姐姐就長這樣,美不美"
米鋪主人沒好氣道:"趕緊說正事。"
男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婦人說事兒,他忙著喝酒吃肉。
婦人拿出一把小鏡子,對鏡子整理青絲鬢角,懶洋洋道:"米老魔,咱們這趟來是為了跟你分贓。"
老人夾了一筷子冬腌菜,嚼在嘴里脆生生的,皺眉道:""贓物還沒到手,就想著分贓你們夫妻兩個是不是腦子有坑
婦人微微放低鏡子,媚笑道:"你與琉璃仙翁親近,關(guān)系莫逆,是百余年的老朋友了,我們夫妻當然清楚。只是大船將沉,米老魔,你總不能陪著他一起溺水而亡吧
被稱呼為米老魔的老人停下筷子,"怎么說"
"真美,不愧是要價八十雪花錢的上等貨,就是膽子太小了,我開價兩百文雪花錢,都不敢?guī)臀抑圃煲粡埮c賀小涼七八分相似的面皮。"婦人放下鏡子后,又撕下一張面皮,露出滿臉雀斑的老態(tài)容顏。
漢子滿嘴流油,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若是能像賀小涼,或是蘇稼,像他們七八分,莫說是兩百雪花錢,五百,我都愿意出。一到晚上,摟著個賀仙姑或是蘇仙子滾被窩,嘖嘖嘖,真是神仙日子,老子能一晚上不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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