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風在草地上蹣跚。
傷心的人們站滿了整個山坡。
龐衛(wèi)農將丁香從輪椅上抱起,用盡了一生最后對女子的所有溫柔,將她輕輕摟在懷里,小心翼翼的坐在山坡上,折斷了一只丁香花,別在她尚有余溫的發(fā)間,疼憐的將她抱緊,讓下巴貼在她的額上。
迎著朝陽,她無聲,他亦無聲。
最悲痛的傷心是無痕的,是麻木的,是情緒來臨時的不知所措,是洶涌到喉嚨里的情愫無法訴說。
他沒有落淚,可這天地,卻寫盡了他的哀傷。
李向南望著他的背影,仰頭將腦袋朝向天空,默默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在他臉上逡巡出江河。
身后,丁父丁母龐父龐母哀痛軟在地上,被身旁的同伴們紛紛挽起,低嚎聲便如沒有目的地的風一般,將整個山坡淹沒了。
宋怡林楚喬丁雨秋桂景明章菊付曼琳,以及那些知青女同志,院里的醫(yī)生護士,無不淚灑當場。
醫(yī)院里但凡能夠望見這處山坡的窗戶,此刻全都站滿了人,他們也都在掩面哭泣。
“準備好了!”
一聲提醒將李向南的悲傷再次打碎。
他回過頭,肩頭已經被眼眶通紅的王德發(fā)按住。
扭頭看向醫(yī)院的院子里,那里停了兩樣東西。
一輛是殯儀館的靈車。
一個架了棺材的移動床。
棺材是這兩日李向南讓德發(fā)去準備的,可他自己也沒料到,死亡來的竟如此迅猛。
雖然心里早有準備,可真到了送丁香的這一刻,李向南還是不可抑制的心疼起來。
“小李,還有事情做!”王德發(fā)將按在他肩頭的手掌又按了按。
他好像已經在提前適應死亡的節(jié)奏,表現的比李向南更加超脫。
“知道!稍微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吧!”李向南掏出煙狠狠的抽完一根,邁步走過去,在龐衛(wèi)農身邊坐下。
龐衛(wèi)農沒有說話,就只是看著遠方,像是一尊雕塑。
“衛(wèi)農,昨晚丁香寫了封信,她讓我在她離去后交給你!”
李向南從兜里翻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封,伸在空中。
沒有聲響,也沒有動作。
龐衛(wèi)農怔怔的看著遠方,看著河水,看著天邊,看著風,看著人間,不說話。
“衛(wèi)農!”李向南又喊了一聲。
龐衛(wèi)農扭過頭,視線這才落在對方的手里。
“丁香的信!給你的!”李向南抬了抬手。
龐衛(wèi)農伸出左手接過去,摩挲在指腹下片刻,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
“衛(wèi)農吾愛:
答應我,堅強些,別哭。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
我這些日子越來越不舒服,我有預兆。
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個黑洞,像極了我們沒來得及填滿的未來。消毒水嗆得喉嚨發(fā)苦,可一想到你要哭,我又舍不得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