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跟皇帝置氣,自古都是少見,他們不像皇室父子,就仿佛還是民間父子。
謝平川如今想起來,也記得,兒子置氣時板著臉,手里握著一把劍,故意從他面前遠(yuǎn)遠(yuǎn)經(jīng)過,但不喊一聲爹。
可那會兒,兒子都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身為太子竟然無法理解他,謝平川沒有去理會兒子的不滿。
立后大典后的不久,兒子留了一封書信走了,只說去游歷,也未曾與他當(dāng)面告別。
此后,再也沒回來。
如此想來,那匆匆一瞥的不滿,是謝平川最后一次與兒子的見面。
思緒如潮,連帶眼睛都起了水霧,晉元帝懊悔極了,“他六歲失母,我對他極為嚴(yán)苛,從不曾對他噓寒問暖,所以他才極力想要證明自己,風(fēng)雨無阻也要練出一身本領(lǐng),他受了傷,我不曾問過一句疼否,打贏了仗,我不想讓他驕傲,亦不曾夸獎,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和我置氣?!?
“就那一次?!?
“這二十年,我無數(shù)次地想,若我那天,不端著皇帝的威信,不端著父親的嚴(yán)厲,我若是哄一哄他……他會不會就不走了?”晉元帝沙啞地反問,此刻的他,難得佝僂著背,似是承受不了“失去兒子”的痛苦的普通老人。
苦澀渾濁的淚珠落下,滴入沒蓋燈罩的燈盞里,燈火微弱一瞬,頃刻間又燃了起來。
大太監(jiān)在邊上無聲地嘆息,卻不敢亂插話,因為知道,晉元帝并非在問他話。
問的,是虛幻中,想象出來的謝歡。
晉元帝看著燈芯,就仿佛在燭火中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喃喃道:“說不準(zhǔn),他躲在哪里,娶了妻生了子,融于萬家燈火中,過著他喜歡的生活。”
“哪里都好,只要不在揚州,哪里都好?!?
晉元帝忍不住自私地想,忽而又道,“但以他的性格,只要活著,就不可能對揚州袖手旁觀,此番裴云瑾去揚州,萬一會碰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