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溫婉翻來覆去沒睡著,她想了很久,覺得攪黃自己跟王瘸子這樁親事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找個人嫁了。
可是,嫁給誰呢
溫婉今年十五歲,隔壁小她一歲的荷花都已經(jīng)許了人家,她卻至今無人問津。
溫婉心里清楚,不是自己長得不夠好,而是沒有人家愿意要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做媳婦。
可即便如此,溫婉還是沒放棄心里從小到大的那個愿望——她想嫁個讀書人。
這年頭,讀書才能有出路,考了功名,才有機會走出大山,去城里見世面,過上好日子。
……
眼瞅著五兩銀子二畝水田就要到手,周氏這兩日心情大好,每次見著溫婉的時候,臉上都笑瞇瞇的。
溫婉瞧著周氏,想起自己的預感是那日吳氏碰她的時候突然生出來的。
王瘸子跟吳氏是同村人,他能這么快就找媒人上溫家門說親,想必少不了吳氏的功勞。
周氏又是吳氏的閨女,在其中肯定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否則那天才聽說要賣牛,她急吼吼地跑回娘家去做什么
看來,這對母女是協(xié)商好迫不及待要把她嫁出去收彩禮抵那頭牛的錢給溫順讀書了。
"婉娘,這是我昨兒個剛從鎮(zhèn)上買回來的布料,你抓緊時間納好底子做兩雙鞋出來,免得臨到頭了還一樣不是一樣的,瞎著急。"
周氏遞來鞋樣線頭和一塊黑色布料,鞋樣尺寸挺大,一看就是男人的腳,給誰做不而喻。
見周氏一臉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模樣,溫婉心道,果然如此。
她接下布料,卻沒動手,隨便扔在床頭就去灶屋烙了兩張?zhí)秋?然后背著背簍出去了。
溫婉沒去田里,徑直去了村學。
上河村與下河村只此一家私塾,開蒙的孩子都被送到這兒來。
她站在私塾外,仰著頭。
窗戶開得有些高,溫婉夠不著,熟練地把背簍拖過來墊在腳下,雙手扶著墻,水潤的雙眼瞥向土窗內(nèi),里面支了七八張桌子,配著條凳,孩子們一人一張書桌,盯著書本,正跟著嚴夫子搖頭晃腦地念千字文。
坐在最后面的孩子把線裝書翻開豎起來擋住嚴夫子的視線,腦袋一點一點的,明顯在打瞌睡。
這個孩子,溫婉很熟,他是上河村人,叫宋元寶,每天一到上課就蔫頭耷腦,夫子一喊下學,數(shù)他最活蹦亂跳。
知道溫婉隔三差五就來私塾外偷聽,宋元寶下學后會把自己的課本給她看,前提是要吃她親手烙的糖餅。
上河村與下河村加起來幾百口人,能看懂溫婉手語的不多,宋元寶是其中之一,這得多虧了她的糖餅。
不過宋元寶課本上的那些字,溫婉基本看不懂。
她這樣偷聽已經(jīng)有兩年多,三字經(jīng)、百家姓和千字文,每樣都能熟練地背下來,就是字認的不多。
因為夫子是手把手教孩子們寫的,她在外面很難看清楚,偶爾才能學得一兩個字。
當下夫子念完千字文,正在教距離土窗最近的一個孩子寫字。
溫婉記住了筆畫,剛準備跳下背簍找根樹枝在地上默寫鞏固一下加深記憶,就聽到后面?zhèn)鱽砟腥说恼f話聲,"你在這兒做什么"
這聲音很平靜,醇厚內(nèi)斂,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卻讓溫婉莫名心虛。
她一個不穩(wěn),身子往后栽,心中暗叫不好。
然而并沒有想象中的跌倒受傷。
男人一雙勁瘦修長的大手先一步托住她的肩,順勢將她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