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栗秋徹底消失,蓮落的那股勁,才緩了過來,他望著少年那雙干凈清澈的眼睛,此刻有千萬語,卻說不出一句。
陳念之卻說道:"這回肯定得挨姑姑一頓臭罵了,大人,您回去歇著吧,我這就去尋姑姑請罪去。"
看著他離去,蓮落始終不發(fā)一,可他那顆冰冷的心,卻已經(jīng)被陳念之所融化。
陳念之去了書房,沒尋到姑姑,一問才知道她在祠堂。
這讓他心底更加忐忑起來,姑姑在祠堂,那肯定是在跟先祖?zhèn)冊V說東陵城請先生的事情了。
來到祠堂門口,果然就看到姑姑跪在祖宗排位面前,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陳念之走進去,直接跪到了姑姑一旁,道:"列祖列宗在上,念之無能,沒能為東陵城請來先生,請祖宗寬恕。"
一旁的陳妙芝嘆了一口氣,道:"就知道茅龍書院的先生沒那么好請,不過,咱現(xiàn)在有這路子,以后可以再試一試,說不定就請來了呢。"
在家人面前,陳念之不愿意隱瞞,說道:"姑,咱們以后可能請不到先生了。"
"嗯"
陳妙芝很了解他的性子,問道,"我讓你去請人家回來,你又跟人家杠起來了"
"到也不是……"
陳念之把事情的原委敘述了一遍。
說完,他低下頭,像小時候一樣等待著陳妙芝的責(zé)難。
聽完之后的陳妙芝也怔住了,看著陳念之的樣子,她卻"噗嗤"一笑,道:"怎么,還嫌小時候打的不夠,還得抽你幾下你才舒服"
陳念之抬起頭看著姑姑,不敢相信:"你不怪我"
"你要真為了這位先生背棄了蓮落,那我肯定代你阿爺執(zhí)行家法!"
陳妙芝認真道,"咱陳家人,可以窮,可以落魄,但絕不背棄朋友!"
"可是,我不僅把他氣走了,還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陳念之苦笑道。
"這位所謂的青州大儒,若真只有此等氣量,我還不愿讓他留下來教呢,免得禍害了咱東陵子弟。"
陳妙芝說道,"別放在心上,沒有王屠夫,還吃帶毛的豬了"
陳念之這才松了一口氣,但心底確實有些發(fā)愁了起來,這可是一幫,連人皇都不怕的讀書人呢。
與此同時,栗秋急匆匆的返回房間,叫上了書童又一次離開。
但這一次沒做任何停留,搞的書童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不過能不留在這破地方,他自然是高興的。
剛走出城沒多遠,栗秋的腳步又放緩了。
他確實被氣的夠嗆,心想自己一個青州大儒,還比不上一個閹人
要說陳念之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也就罷了,可他又說的清清楚楚,知道他的身份,且明白他話中的份量。
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蓮落那個閹人!
這要是尋常的閹人,他也不至于大動肝火,可蓮落就是不行,當(dāng)年因為他的事情,不少儒生受到誅連,而下手的就是蓮落,兩人可謂是水火不容。
"坐井觀天,不知所謂!"
栗秋狠狠地說道。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了張羽林的那些話,雖然大部分都是忽悠,可有一部分確實是真的。
如果此前他還以為陳念之是為了巴結(jié)蓮落上位的話,當(dāng)他說出那句"東陵城可以沒有一位先生,但決不能失去一位朋友"時,他雖然氣,卻也不得不感嘆,這小子是真夠義氣。
可他越想越氣,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答應(yīng)了教書了,怎么就沒討到一點好了呢
"不行!"
栗秋攥緊了拳頭,"我這真要是走了,豈不是就輸給那閹狗了"
他心底想著,立即定住腳步,回頭望向眼前這座小城,目光又堅定了幾分。
"先生,您這是怎么啦"
"回去!"
栗秋說道,"老夫必須叫他認錯!"
書童怔住了,如此反復(fù)無常的栗教習(xí),還是頭一回見到。
當(dāng)陳念之得知栗秋又回來了,而且氣沖沖的在自己的書房等候時,陳念之也怔住了,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要跟天下讀書人掰一掰手腕的決定了。
陳妙芝見他一臉茫然,說道:"好歹也是青州大儒,被一時之氣沖昏了頭腦也正常,快去哄哄人家。"
陳念之撓了撓頭,又回了書房。
栗秋冷著臉,但顯然已經(jīng)沒有此前那么生氣了,陳念之拱手一禮,主動告了聲罪,道:"此前多有失禮,請先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