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這孩子帶到哪里去?”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冷冷說道:“你是個瞎子,難道讓少爺跟著你浪跡江湖?!?
“這是小姐的血肉。”
“這也是主子的血肉!”輪椅上的中年人陰冷說著,“我保證在京都里給小主子找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搖搖頭,扯了扯自己臉上的黑布條。
輪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對方除了聽那位小姐的話,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命令他,只好嘆口氣勸解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來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帶他走?!?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中年人微微皺眉,似乎很厭惡對方的這句話,稍停半晌后說道:“小孩子喝奶,識字,這些事情你會做嗎?”他冷笑道:“瞎子,你除了殺人還會什么?”
那人也不生氣,輕輕推了推背后的竹簍:“跛子,你似乎也只會殺人?!?
中年人陰陰一笑:“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貴族,等主人回來后,我自然要開始著手清理他們。”
瞎子少年搖搖頭。
中年人的手輕輕在輪椅上撫摸著,似乎在猜測對方在害怕什么,片刻之后,他皺眉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是在這個世俗的世界里,除了孩子的父親能夠保護(hù)他,還有誰有能力保護(hù)他逃過那種不知名的危險?”
瞎子少年忽然開口說話,聲音仍然是那樣的毫無情感:“新的身份,不被打擾的人生。”
中年人想了想,微笑著點了點頭。
“哪里?”
“儋州港,主人的姆媽現(xiàn)在居住在那里?!?
一陣沉默之后,瞎子少年終于接受了這個安排。
中年人微笑著推著輪椅轉(zhuǎn)到瞎子少年的身后,伸出雙手將竹簍里的孩子接了下來,看著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愛小臉,嘆息道:“真和他媽媽長的一模一樣,太漂亮了?!?
他忽然間哈哈大笑道:“這小家伙將來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遠(yuǎn)處他的那些下屬沉默站立著,忽然聽到大人發(fā)出如此開心的笑聲,面上雖然依然是紋絲不動,但內(nèi)心深處卻是十分震驚,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究竟是什么樣重要的人物。
“嗯?”
少年瞎子偏了偏頭,伸手將孩子接了回來,他雖然比一般人類更加單純,但也不愿意讓筐中嬰兒的臉離這條毒蛇的手太近,同時用一個單音節(jié)的詞,表示了純粹禮貌上的疑問。中年人微笑著,看著小孩子的臉,笑容里卻有股子說不出來,特別令人恐懼的味道:
“才兩個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夠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血,經(jīng)歷了今天晚上如此恐怖的事情,居然還能睡的這么香,真不愧是……”
他的聲音忽然壓的很低,保證自己的下屬都聽不到自己后面說出的字:“……天脈者的孩子?!?
這位中年人在京都里手握大權(quán),手段狠辣無比,但凡犯事的官員落到他的手上,不出兩天便會吐露實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這樣一個非凡人物,也沒有看出來,這個小孩子不是在香甜地睡覺,而是被嚇的昏了過去。
……
天脈者,天指的是上天,脈指的是血脈。
天脈者的意思,就是指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的傳說中,每隔數(shù)百年,便會有一位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開始蘇醒。
這種血脈有可能代表強(qiáng)大到無法抵御的戰(zhàn)力,比如遙遠(yuǎn)的納斯古國里的那位大將軍,在國家即將被野蠻人滅亡的歷史關(guān)頭,以他個人的勇猛和戰(zhàn)力,刺殺了野蠻人原始議會里的大部分成員。也有的天脈者會表現(xiàn)出在藝術(shù)或者智慧上的極大天賦,比如西方的那個剛死了三百年的波爾大法師及他的夫人劇作家伏波。自然,沒有人能證明他們是上天眷顧苦難的人間,而留下來的血脈。但事實上,這幾個人給人間帶來了和平與很多其它的東西。而且所有的天脈者最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是國家可以察到蛛絲馬跡。他們只是突然的出現(xiàn),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隱晦的記載之后,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證明他們存在的東西。
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脈者這種異象確實存在的極少數(shù)人之一。不知什么原因,范閑死去之后,靈魂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投生到一個嬰兒的身體里,而且這個嬰兒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居然是大陸上面神秘莫測的天脈者。
天明時,戰(zhàn)場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馬車緩緩走上了通往東面的石板路,在馬車之后,一隊黑色騎兵與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蒼白中年構(gòu)成了一幅很詭魅的畫面。馬車硌著石頭,顛簸了一下,將平躺在軟色絲綢墊上的嬰孩弄醒了。
嬰兒的雙眼有些無神地離開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們面容,望著馬車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嬰孩那樣視線游移,清澈無比卻無法聚焦,卻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柔嫩的小身體里,竟然容納著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目光及處,那處的車簾隨著迎面而來的風(fēng)飄了起來,露出一角車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長長石板路,就像是無數(shù)幅的畫面,正在不停地倒帶。
馬車前方,瞎子少年正緊緊握著手中的鐵釬,眼睛上面蒙著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也蒙住了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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