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榮一路背著景秀,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深不可見的池水,在聽到那些話后他微微一震,眼底起了一絲漣漪,但很快又被清淡溫然的神色所掩蓋。
看到摟著自己的雙手垂了下來,他神色一緊的喚道:"六妹,六妹。"
有溫?zé)岫檀俚臍庀湓诙H,他放松下來,背著景秀,加快步伐往遠(yuǎn)香堂去。
景秀只是趴在大哥肩膀上睡了一覺,這一覺睡的很安詳,從來沒有如此安詳過,醒來時,她竟情愿一直這樣睡著,再也不醒來。
傅景榮將她放在偏房床上時,景秀睜開了眼睛,抓著他的手道:"大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你傷的重,什么話等廖大夫來了再說。"傅景榮扒開她的手,替她蓋好被子。
景秀卻一把掀開被子,直直坐起來道:"我現(xiàn)在不問,也不知將來還有沒有機(jī)會問"她眸中流溢憂傷,認(rèn)真的望著大哥俊美好看的面容,低語道:"我心里許多事好多話都想跟大哥說,不能靜靜聽我說會嗎"
傅正禮神色一斂,便笑道:"你問吧,想問什么我都跟你說。"
景秀看著那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容,恍惚地笑著,一雙眼藏著幽沉的心事起伏,沒有猶豫,直視著他道:"大哥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霍氏,而是柳姨娘呢"
傅景榮目光一轉(zhuǎn),避開景秀灼熱的眼神,他眼底閃著幽暗的光芒,里面有讀不懂的情緒,良久才握住景秀的手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景秀黯然失笑,輕輕垂了目,"我想知道。"
"很早,早在什么時候我已不記得了。"傅景榮口吻極淡地道。
景秀聽到這個答案,沉思著良久無,好久才發(fā)出聲道:"那么,當(dāng)大哥知道自己生母是……是青樓女子的時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聽到這話,傅景榮忽地抿緊了唇,像是拼命壓抑著某種涌動的情緒,他簡短的吐字道:"不記得了。"
簡單的四個字讓景秀一時語塞,胸腔被股難以喻的情緒堵塞,透不來氣,她只有深深吸氣才能讓自己正常的呼吸,"大哥,我曾經(jīng)做了件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原諒我嗎"
傅景榮看到她眼底閃爍的淚花,捧著她的臉,輕輕揩去:"你是我親妹妹,我怎么會不原諒你呢"
景秀破涕而笑,一頭栽到傅景榮懷里,慢慢伸開雙手抱著他,聞到他身上有淡淡薄荷草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柔聲道:"哥哥,你可以陪我去娘的墳頭上柱香嗎"
傅景榮的身子一僵,想了想道:"什么時候去"
"今晚。"景秀臉上仰著笑意道:"娘看到我和哥哥相認(rèn),看到我們一塊去祭拜她,她在地府里會安心,我也就安心了……"
"好。"傅景榮慢慢的吐出這個字。
景秀又抱緊了他,貪念的聞著他身上的薄荷味,好一會兒,才抽身脫離,站起身子抹去眼角殘存的淚,微笑道:"我沒事的,我要去看白蘇,今晚哥哥去西廂院,我在娘的墳頭等你。"
傅景榮眸光覆上一層冰霜,里頭有看不透的神思,他看著景秀明媚的笑臉,心里突地抽搐一下,竟是隱隱作痛。
見到景秀轉(zhuǎn)身要走出房門,他失聲叫道:"景秀。"
景秀怔住了身子,不敢回頭,緩緩垂下了眼瞼,疲憊剎那間蜂擁而來,仿佛突然洶涌上漲的潮水,猝不及防之際已經(jīng)淹沒身心。
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不想再---繼續(xù)撐下去了。
抬起腳,她便毅然踏出門。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傅景榮只是靜靜地坐,一直坐著……
各種各樣無法拼接的圖景夾雜在一起,那模糊不清的過去,記憶里許多瑣碎的影子互相碰撞,迷茫了思緒。他突然抱著絞痛的頭,埋在雙膝間,那些復(fù)雜的片段閃過大腦,一瞬間想起很多事。這些本該埋沒在記憶深處的事忽然如同滾滾熔巖熨烙在心上,讓他會不由自主的狠狠錘著自己的大腦。
猛然間抬起頭,黑色的瞳孔就象一把鋒利的匕首正閃著噬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