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景沫說了會子話就提到那樁事上,她含著端淑的笑意道:"方才進(jìn)屋時,聽到父親和六妹妹正說白蘇的和陳勝的親事,怎么那樁母親訂下的親事有變端嗎"
景秀手里捧著茶,眼睛看著景沫那張盡是溫柔的笑臉,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貫溫和待人的大姐姐心里會藏著那么多齷蹉的伎倆,把一個個妹妹當(dāng)木泥玩偶似得玩弄于鼓掌,難怪景蝶那般厭惡她了!
傅正禮還未張口,景沫柔聲細(xì)語地道:"父親且先聽聽女兒來說,這門親事乃母親半年前就訂下,陳勝與白蘇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何以要突然毀了所謂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好好的姻緣這要散了總是有損公德,何況母親打算讓他們這月初就成親,也算作給府里添點(diǎn)喜氣。眼下母親病重遲遲不肯醒來,府里就像是籠罩了一層霧靄似得,各個都不安心,下人們做事自不像從前那般利落。正好陳勝和白蘇是母親一手撮合的姻緣,何不讓他們早些完婚沖沖喜,也討個吉彩,說不定母親的病也就能好了。"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景秀握緊了手中的甜白瓷茶盞,嘴上卻始終含著一抹恰如其分的笑意,若是景沫真攪和了這事,她會想也不想的把這茶往她臉上扔去!
費(fèi)盡這么多心思,做了這么多努力,眼看著就快要成了,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來,饒是她再好的脾氣也忍不得。
傅正禮聽了景沫的話,也覺得有理,畢竟命中帶煞這等玄乎的事不可當(dāng)真,陳勝和白蘇的婚事他也是極力贊成,陳豐夫婦在府里一輩子勞心勞力,陳勝又是看著長大的,見他能娶妻自己也頗為欣慰。
景秀看傅正禮動容,唯恐會被景沫勸說,不由搶聲張口道:"大姐姐說的極是,說句心里話,能看到白蘇和陳勝成親,我也替他們高興。白蘇雖與我相處日子短,但她凡事穩(wěn)妥,把我的起居照顧的井井有條,往私心講倒真是不舍得讓她這么嫁了。只是白蘇到底也快十八,我再留著會有違人理,她遲早都得要落葉歸根,總是希望她能幸福行百年之好,不枉咱們主仆一場的情義……當(dāng)聽到他們八字不合時,女兒很是惋惜,白蘇這樣個穩(wěn)當(dāng)?shù)娜?親事卻多磨難,先是給陳勝定下親事的原是白芷,后來又變動成白蘇,好不容易當(dāng)親事定下時,陳勝又患了病,現(xiàn)在都還不見好。所謂人算總不如天算,可能白蘇真的是命中犯煞也不一定,那只能怨她無福配給陳勝。大姐姐方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可這親萬一結(jié)成孽緣,豈不是讓兩個人都飽受苦海……"
她臉上作出一幅很可惜的樣子,又盡量把語氣說的極慢,時不時故作喘個幾口氣,把話停一停,眼睛總往墻上的自鳴鐘看去。
這樣拖延時間,一來是她早暗示白蘇吩咐人去請陳豐家的,畢竟她是個外人,說再多也抵不過陳豐家的一句話;二來快到傅正禮去府衙的時辰,那樣就沒多長時間再聽景沫的話,也好早下決定。
傅正禮看她說話直喘氣的樣子,有些心疼,又不忍打斷她的話。
景沫聽她說這么久,臉色幾經(jīng)變化,但當(dāng)著傅正禮的面,到底強(qiáng)忍下沒打斷。
景秀這番話就說了近半刻鐘,直到外頭丫鬟稟告陳豐家的來了,她才收住。
白蘇看她真是累的大喘氣,忙斟了杯茶遞給她,輕輕拍著她后背。
這幕正好落在傅正禮眼中,見白蘇不慌不忙的給景秀舒氣,景秀的氣喘也稍好些,他暗暗點(diǎn)了點(diǎn)頭,白蘇在遠(yuǎn)香堂伺候時很得太太青睞,能由她去照顧景秀,也許景秀的病能早日好轉(zhuǎn)。這樣想著,又決定讓白蘇還是先留在景秀屋里伺候。
陳豐家的被請進(jìn)屋,忙給傅正禮行禮,被傅正禮攔下道:"這些日子受累,別多規(guī)矩了,坐下來再說。"
丫鬟抬了張靠背椅,請陳豐家的坐下。
陳豐家的不敢坐下,徑自跪在傅正禮跟前道:"老爺,我兒陳勝和白蘇的親事,還請老爺做主退了。勝兒的病實(shí)在是藥石無靈,只有這個解救的法子,不然他……"想起這些日子兒子受的折磨,真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老奴心里明鏡著,老爺太太是真心真意的對勝兒,把白蘇這樣個好人兒許給他,白蘇這丫頭我實(shí)打?qū)嵉南矚g,能討她做媳婦是我兒的幸事,只奈他們緣分太淺,八字不合,才有這樁樁事,懇請老爺就隨了老奴的主意。"語罷,叩了記響頭。
景沫見陳豐家的突然進(jìn)來,再聽著這些糊話,心中猶氣,又看向旁邊坐著的景秀,垂著臉哪里像是喘氣的樣子。
景秀感受到景沫帶怒的視線,微微抬起臉,沖著她露出明艷燦爛的笑意,神色中還帶著一絲嘲諷。
景沫看了愈發(fā)氣,藏在袖子里的手緊握成拳頭,再看景秀笑意不變,當(dāng)即撐桌站起來,要讓陳豐家的收回這些話。可這一突然站起,不妨腿下好似被絆住般,整個人沒站穩(wěn),身子傾斜直往景秀那仰倒去,她身后的丫鬟靈芝瞧見,眼疾手快正要去扶,卻感受到后頭一股推力,來不及回頭,也向景沫身子倒去。景沫本能要去扶桌子一角站穩(wěn),奈何身后靈芝又倒向她,她身子一沉,順勢往景秀坐著的位置倒去。
景秀見景沫向自己撲過來,嚇了一大跳,慌亂的手忙腳亂,連同手里的茶杯也丟了出去,茶水正潑在景沫撲過來的臉上,她則迅速拉開椅子,閃躲開去。
可想而知,景沫這下真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摔倒在了地上,還受了景秀的那杯茶水,當(dāng)著屋子這么多人,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這邊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傅正禮根本來不及瞧見,他正去扶陳豐家的,就聽到杯子落地的聲音,接著看到景沫和靈芝雙雙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