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谷桃林,小玄都觀內(nèi)。
觀主老道人站在那棵參天桃樹下,腳邊水霧彌漫,然后如同緩緩攤開了一幅巨大山水畫卷。
當畫卷上出現(xiàn)一位書生走入銅臭城中,去參加如同兒戲的科舉。
手捧拂塵的"小道童"徐竦心中悚然,顫聲道:"師父,這是傳說中的光陰長卷走馬圖"
老道人點點頭,"大源王朝崇玄署云霄宮的掌教,親自手書一封送來咱們小玄都觀,要為師幫著楊凝性護道一程,好事做到底,為師便繪制了這副畫卷。不過你放心,這只是真正走馬圖的摹本,代價不會太大,旁人只能觀看三次,之所以給你看一遍,就是要你觀道一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你看仔細了。"
徐竦震驚道:"那位崇玄署小天君,反正有那哥哥在寶鏡山取物,楊凝性自己不過是來鬼蜮谷游玩一般,何須如此"
老道人笑道:"一開始為師也疑惑,只是猜測多半涉及到了大道之爭。等你自己看完這幅畫卷,真相就會水落石出了。"
徐竦瞪大眼睛,不愿錯過畫卷中一個細節(jié)。
只是那楊凝性在銅臭城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堪入目,如果這副畫卷不是走馬圖,徐竦都要覺得師父小題大做,云霄宮掌教更是瞎操心了。
可當徐竦看到剝落山避暑娘娘被"書生"化作黑煙,一口吞下,而墻頭之上,蹲著那個年輕劍客。
徐竦就有些神色凝重起來。
此后種種。
徐竦看得心驚膽戰(zhàn),心思起伏不定。
當腳下那幅山水畫卷終于落幕,變成一卷畫軸被師父輕輕握在手中。
老道人笑道:"有何感想"
徐竦汗顏道:"若弟子是那個……好人兄,不知道死在楊凝性手上幾回了。"
老道人點點頭,"你要是此人,更逃不出鬼蜮谷。"
徐竦想起先前青廬鎮(zhèn)那邊的動靜,以及隨后名副其實的神仙廝殺,這位小道童有些灰心泄氣。
老道人看著這個得意弟子,微笑道:"怎么,這就覺得自己不如他人了若是為師與你說這個外鄉(xiāng)游俠,真實年齡,不過二十歲出頭,你是不是還要一頭撞死在桃樹下"
徐竦額頭滲出細密汗水。
老道人搖頭嘆息道:"癡兒。在福緣兇險共存的命懸一線之中,次次搏那萬一,真就是好事深陷紅塵,因果纏身,于修道之人而,何其可怕。退一步說,你徐竦如今便真是不如此人,難道就不修行不悟道了那么換成為師,是不是一想到高處有那道祖,稍低一些,有那三脈掌教,再低一些,更有白玉京內(nèi)的飛升仙人,便要心灰意冷,告訴自己罷了罷了"
徐竦抬起頭,眼神茫然。
老道人屈指輕扣徐竦額頭,"我們道人,修的是自家功夫自家事,大敵唯有那草木枯榮、人皆生死的規(guī)矩牢籠,而不在他人啊。他人之榮辱起落,與我何關(guān)在為師看來,興許真正的大道,是爭也不用爭的,只不過……算了,此多說無益。"
徐竦退后一步,打了一個稽首,"師父,弟子有些明白了。"
老道人欣慰點頭,"足矣。"
原本每一幅壁畫皆是一扇門扉的仙家秘境內(nèi)。
隨著八幅壁畫都成為白描圖,這座仙家洞府的靈氣也失去大半,淪為一座洞天不足、福地有余的尋常秘境,還是一塊風水寶地,只是再無驚艷之感。
姜尚真再次行走其中,很是失落。
他以本命物柳葉斬開天幕重返骸骨灘后,沒有就此離開北俱蘆洲,而是悄悄來到了這座秘境。
有些事情,不想個明白,總是心癢癢。
而且躲在地方,一箭雙雕,一是比躲在木衣山更安全,二是擔心與那賀小涼交惡后,后遺癥會比較可怕,那個心狠手辣的娘們可是個福緣深厚到嚇人的主,一旦恨上了自己,極有可能,只要他姜尚真是在一般的北俱蘆洲地界,就要莫名其妙遭殃,大禍不至于,可一定會很惡心人就是了,比如姜尚真當下就很擔心自己在骸骨灘或是木衣山隨便一露頭,然后就要死不死遇上了某位云游南方的老姑娘,然后對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衷腸,姜尚真是最受不了這類重逢了。
只是姜尚真躺在這處秘境的花叢中想,坐在被褥錦繡的床榻上想,趴在猶有余香的梳妝臺上想,坐在仙子姐姐們定然趴過的高樓欄桿上想,終究還是有些事情沒能想透徹,仿佛眨眼功夫,就約莫得有三天光陰過去了。
想不通,就問嘛。
姜尚真便駕馭本命物,在一處門扉處咄咄咄敲擊不斷。
很快就來了那位熟面孔的披麻宗老祖,一見到此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怒喝道:"姜尚真,還不滾蛋!咱們披麻宗沒狗屎給你吃!"
姜尚真坐在一處欄桿上,俯瞰那位暴脾氣的老家伙,嬉皮笑臉道:"別介啊,有話好好說,我如今可是你們披麻宗的盟友……"
那披麻宗老祖也不廢話了,就要開打。
姜尚真趕緊舉起雙手,一本正經(jīng)說道:"我有事找你們宗主竺泉,當然還有那個待在你們山上的客人,最好是讓他們來這邊聊聊。"
老祖已經(jīng)馭出本命物,看架勢,不像是舒展筋骨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