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腿在自己身上,只要想逃離,誰又能攔得住呢?
沈元仰面再飲一杯,抬頭望著岸邊的景色,腦中不自覺地幻想出許多美好。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高明悅,出現(xiàn)在了山溝溝,行走在窮鄉(xiāng)僻壤,無拘無束,自由灑脫。
目光移動,突然間,他卻又看見了湖泊的岸邊,停著一輛披著霞光的小汽車。
那輛車可真漂亮啊,只要坐在里面,他就是沈家的大少爺,十輩子吃喝不愁,十輩子受人尊重,揮金如土,瀟灑不羈。
只一瞬間,那山溝溝的景象,頃刻間便被扯碎了,沈元眼中浮現(xiàn)出無限的留戀之色。
那是,貪婪的——留戀。
“我們要是走了,我媽可能都要活不下去了……?!彼诖?,再次懦弱地找著理由:“那么疼愛你的舅舅,估計(jì)也會瘋掉?!?
高明悅雙眸靈動地瞧著他,突然笑道:“我就隨便說說,你還當(dāng)真???!誰要跟你一塊走啊,美死你了。”
二人對視,沈元咧嘴一笑:“你又逗我?!?
高明悅絲滑地岔開話題,聲音清脆道:“哎呦,今天忘記去買……?!?
“西湖醋魚?”沈元試著問道:“嗨,那東西有什么好吃的?!?
“我就喜歡吃呀,怎么了?”高明悅說到這里一愣,突然抬起小手,伸出手指:“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不是說,要學(xué)會做魚給我吃嗎?”
“神經(jīng)病?!鄙蛟朔籽郏骸氨旧贍斎绽砣f機(jī)的,哪有時間去當(dāng)廚子。隨便說說,你還當(dāng)真了。”
高明悅聽到這話,雙眸瞬間暗淡了下來,憋著小嘴,幽幽回道:“是哦,有人總喜歡把別人的玩笑當(dāng)真。”
說完,她抱著雙腿,將下巴戳在膝蓋上,呆呆地看著湖面的水波流動。
沈元躺在船上,用余光偷瞄了她好一會,見她生悶氣的樣子,憨態(tài)可掬,透著一股靈動的可愛。
“喂,喂,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他故意沒話找話地拽了拽高明悅的裙擺。
“隨時都可以啊?!备呙鲪傊徽Z氣平淡地回。
“你真生氣了?”
“我沒有那么無聊?!?
“……!”沈元借著酒勁,撲棱一下坐起,伸手拿起了偷偷放在船頭的一個食盒,擺在了餐布上。
高明悅用余光瞄了一眼,突然皺起鼻子,猛然吸了吸:“咦……這個味道?”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沈元一把掀開食盒的蓋子,雙臂做著夸張的魔術(shù)動作:“小饞貓吃魚啦!”
“呀!”高明悅失落的心情,瞬間消散無蹤。她雙眸充滿驚喜地看著盒中斷尾的醋魚,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你……你是不是給廚子加錢了,還讓他把魚尾剁掉了?!?
“切,這是我自己做的啊!”
“我不信。”高明悅故意道:“你堂堂沈家大少爺,又怎會去當(dāng)廚子?!?
“不信算了,不給你吃了。”沈元一把就將盒子蓋上。
“不,我不,你把魚還給我?!?
“哈哈,我就不給?!?
“沈元,我生氣了!”高明悅的情緒有點(diǎn)激動,竟不顧形象的與沈元大鬧了起來。
二人追逐,船體晃動,高明悅腳下一滑,險些跌落到湖中。
“啪!”
沈元眼疾手快,猛然一拉對方,她身體失去平衡,一下就坐在了那個男孩的懷里。
耳鬢廝磨,肌膚親密接觸,二人瞬間變得臉色通紅,心臟嘭嘭嘭地跳著。
晚霞映射著湖面,餐盒藏在沈元身后,二人身體僵硬地緊貼在一塊。她能看清楚他臉上每一個毛孔都透著緊張,而他也能瞧見她臉上滑落的細(xì)密汗珠,以及飄入鼻孔之中的體香。
高漸笙和尹婉兒是姨表親,而高明悅和沈元是血緣關(guān)系更淡的姑表親,但不論怎樣,雙方畢竟是親屬,雖然在古代,以及近代,這種接近于出五服的關(guān)系,在不少地方都是可以結(jié)親的,但二人心里總是有個疙瘩。
他倆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那層窗戶紙,卻從來沒有被捅破過。
今日,沈元喝了不少酒,血?dú)馍嫌?,渾身燥熱,他看著如花似玉,含羞待放的明悅,心中便燃起了“情?。
這少男少女,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jì),一眼凝望,便情難自禁。
高明悅羞澀地扭過頭,輕聲道:“你起開,我要吃魚?!?
“啪!”
冷風(fēng)拂面,沈元扭著她的身子,本能伸手摸向了她圓潤的大腿:“我……我剛才就想說,我不喜歡郭穎,我一直喜歡你?!?
高明悅呆愣,她怔怔地瞧著沈元,閉著眼睛吻向了自己。
只一瞬間,她渾身宛若過電一般,大腦一片空白,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水波浮動,船體搖晃,兩個剛剛成年的少男少女,就這樣偷嘗了禁果。
天空上,化作意識存在的老劉,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狂呼道:“我媳婦啊,我媳婦!”
……
“轟??!”
一聲驚雷響,周遭景象再次變幻。
天空烏云密布,似乎又是一場暴雨即將登錄。
老劉飄飛著來到了情欲村上空,俯視向下,卻見到高明悅正在急速前行。
父親讓她趕去沈家,今晚陪姑姑尹婉兒吃一頓飯。
天色將黑,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明悅!”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高明悅回過頭,見到郭穎站在一處胡同旁邊,正笑著沖自己打招呼:“你要干嘛去???”
“哦,我去沈府一趟?!备呒乙恢彪[瞞自己和沈家的關(guān)系,所以高明悅在外人面前,從未稱呼過尹婉兒姑姑。
“你過來一下,我正好有點(diǎn)事情和你說。”郭穎勾手。
“怎么了?”
“哎呦,就是一點(diǎn)小事情?!惫f匆匆跑過來,笑著牽住了高明悅手:“你來?!?
“不,我還有事情,你就在這里說吧?!?
“呵呵。”
郭穎突然泛起微笑,回頭看向她:“不走?那我請你走吧,行嗎?”
說完,胡同中走出來兩男兩女,都是郭穎的宗親和狗腿子,平時不在情欲村,而是在七家鎮(zhèn)。
高明悅瞬間怔住。
“你這個臭表子,跟你死去的媽一樣,就會劈著腿勾引男人,對嗎?”郭穎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隨隨便便就可以跟別人睡,還在船上,你要不要臉?”
“你放尊重點(diǎn)!”高明悅見她挑明,也沒有任何爭辯,只坦誠道:“我是喜歡元哥,他也喜歡我。你也應(yīng)該遭受過不止一次的拒絕,感情這事情強(qiáng)求不來。而且,元哥說,他是會退婚的。郭穎,你要明白,我從沒有搶走你什么,而是你在搶我……?!?
“啪!”
話還沒等說完,郭穎一個耳光打過去,臉色陰沉至極道:“你這騷貨,還怪伶牙俐齒的。你這么喜歡男人,好哇,我就叫點(diǎn)男人跟你玩玩……?!?
“嘭!”
趔趄著退后兩步的高明悅,突然伸手推了一下郭穎,隨即轉(zhuǎn)頭就跑。
郭穎攥著拳頭,聲音尖銳地喊道:“抓住她,還愣著干什么?”
話音落,兩個男的邁步,沖向了踉蹌逃跑的高明悅。
……
一個小時后,暴雨傾盆,西山廢棄的道觀之中。
四個跟班狗腿,將披頭散發(fā)的高明悅摁在了石板上,令其身體一動也不能動。
“啪!”
“啪,啪!”
“……!”
郭穎站在石板前面,掄圓了胳膊,一個嘴巴接一個嘴巴地抽向高明悅的臉頰。
她雖然被摁在石板上不能動,但每挨一下,都會抬起頭,目光倔強(qiáng)地瞧著郭穎。
“再看,你再看?!你這個騷貨,臭表子,你就那么缺男人,非要跟我搶?”郭穎完全沒了在沈元面前的乖巧,有的只是兇戾和充滿嫉妒的憤怒。她用指甲蓋狠狠地抓著高敏月臉頰上的皮膚:“你長得好看,你就可以勾引別人的男人?!”
“他從來都不是你的?!备呙鲪偟芍笱劬鸬溃骸澳阋膊⒉粣鬯?,你只是嫉妒,只是不服輸,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戰(zhàn)勝你。你愛沈元嗎?你對沈家的卑微,只是因?yàn)樗麄兗业腻X多得花不完而已?!?
“嘭!”
郭穎抓著高明悅的頭發(fā),用膝蓋狠狠撞在了她的嘴上。
鮮血噴濺,高明悅的牙齒一片腥紅。
“你這個惡心的女人,破爛貨!”郭穎用指甲狠狠摳著高明悅的臉頰,將她皮膚撓得血肉模糊。
高明悅倔強(qiáng)地抿著嘴,也不說話,更不求饒。
“我是不愛他,”郭穎喘息著說道:“我只是不甘心。我爸這么多年,盡心盡力地幫著沈家操持家業(yè),憑什么他沈濟(jì)時可以呼風(fēng)喚雨,坐享其成,而我們只配當(dāng)觀眾?!沈家的財(cái)富,有我們一份,那是我應(yīng)得的!你爸,一個只能給沈濟(jì)時殺人越貨的馬仔,打手,你憑什么跟我搶?!”
她徹底發(fā)癲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更無法接受沈元對她們二人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
郭穎指著她的臉頰,攥著拳頭吼道:“你喜歡伺候男人是嗎?喜歡在花圃里養(yǎng)向日葵是嗎?喜歡在沈元面前裝作柔弱純潔的模樣對嗎呵呵,那我今天非得讓你變成一個人盡可夫,人盡皆知的表子!”
說完,她指著高明悅沖著兩名男性狗腿喊道:“她是你們的了。我就在這兒看著,你們搞完她,就把她光溜溜地扔在村外。我倒要看看,沈元還能不能要你這破爛貨?!?
那倆男子聽到這話,表情都有些猶豫。
他們雖然不知道高明悅和沈家有一定親屬關(guān)系,但卻深知高漸笙的殘忍和兇狠。
那是能被稱為沈家快刀的男人,誰又能不怕呢?
一名男子咽了口唾沫,語氣顫抖道:“小穎……出出氣,就算了?!?
“廢物!”郭穎掐著高明悅的下巴,指著她的臉頰說道:“這樣一個女人,給你們,你們都不敢動,你們還是男人嗎?我再說一遍,給我弄她。誰要不敢,以后都給我滾遠(yuǎn)點(diǎn),別再來找我!”
兩名狗腿家境一般,也深知郭穎報(bào)復(fù)心賊強(qiáng),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后,伸手就沖著高明悅摸去。
“噗!”
就在這時,高明悅突然狠狠地咬了一口按著自己頭部的女人。
“啊!”
慘叫聲響徹,那女人疼得松開了手。
高明悅雖然性格開朗陽光,但個性極強(qiáng),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受辱。
起身后,她便瘋狂抓打著周遭三人,而這幾個參與者也是未滿二十的少年少女,有禍害人,欺負(fù)人的膽子,卻沒有殺人的膽子。
他們見高明悅跟瘋了一樣掙扎,心里也有點(diǎn)慌,肢體動作變形。
“?。 ?
高明悅再次撕咬了一人的胳膊,沖出人群,就要逃跑。
“臭表子,我讓你跑!”
“嘭!”
一聲悶響泛起,高明悅的后腦遭受重?fù)?,整個人身體僵住,雙眸潰散。
身后,郭穎舉著一塊石板,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你再跑?。∨馨??!”
“嘭!”
又是一下,高明悅當(dāng)場倒在地上。
郭穎瘋了一樣地沖上去,抬著石板,完全喪失理智地沖著高明悅的腦袋砸了七八下。
直到她身體徹底不動,直到郭穎身體脫力,不自覺地扔下了石板。
室外,暴雨傾盆,室內(nèi)地面上盡是血色。
另外四個人都嚇傻了,看著地面上的高明悅瑟瑟發(fā)抖。
緩了好一會,郭穎的雙眼中也泛起了驚愕,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一時沖動和上頭,自己竟然……把事情做絕了。
不過,她眼中沒有什么悔恨之色,只沉默半晌道:“高漸笙就是沈濟(jì)時的一條狗,一個打手而已。沈家沒了他,還可以有別人。而我父親的角色,是不可替代的……不用怕,她死了也是白死?!?
當(dāng)夜,暴雨中的情欲村。
年輕的高漸笙,手持一把單刀,面色冷峻至極地沖進(jìn)了沈家大院。
天空中,看到這一幕的老劉,突然感覺,周遭一切景象都在破碎,割裂,扭曲……
……
意識喪失,無邊的冰冷。
過了不知多久,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二十年后的高家新房之中。
對面,高明悅穿著新婚禮服,雙眸有些呆滯地松開了雙手:“……我確實(shí)是死了?!?
“唉!”
恢復(fù)意識的老劉,長嘆了一聲。
高明悅扭頭看向四周陌生的環(huán)境,以及躺在床上的小紙人,桌上的西湖醋魚……雙眼中已噙滿了淚水。
她表情時而清醒,時而迷茫,慢慢走到桌邊,拿起了一雙筷子。
昏暗的室內(nèi),她的殘魂在一點(diǎn)點(diǎn)潰散,變得淺淡無比。
高明悅抬手,夾起了一塊魚肉,放入嘴中咀嚼。
魚肉和筷子穿透淺淡的殘魂,卻根本無法感受到牙齒和口腔,只像是在空氣中短暫停留,又啪的一聲落地。
但高明悅竟像是真的吃到了魚肉一般,雙眸中閃過一絲清明,開口道:“……我一吃便知,這不是他做的?!?
秋風(fēng)起,枯葉黃,
情人湖,游船漿。
明月此去二十載,不見當(dāng)初少年郎。
念念回響,醋魚微涼。
一滴淚水從臉頰上滑落,高明悅身著一襲新娘的華服,在天地間緩緩潰散,身影模糊。
“若我尚有一縷殘魂在世,這過去的一切,都無法過去,那我會離開這世界?!?
“爸爸,若你問我,我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
“元哥,若你問我,我還是希望你能快樂……”
“刷!”
隱隱約約的聲音,隨著她的身影一同消散。
……
戒欲所。
臉頰上布滿燙傷的男子,突然低下頭,不停搖頭道:“是我害了你……是我了害了所有人,我就是七罪一身之人。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碼頭附近。
高漸笙突然停下腳步,凝望著家的方向,怔怔地流出了淚水:“明……明悅的魂……散了?!?
“不可能,嚴(yán)婆婆在?。 眲⒐芗也豢伤甲h地說道:“除非她是自愿魂飛魄散?!?
……
新房中。
老劉怔怔地看著高明悅消失,耳中突然聽到一道聲音。
恭喜你,發(fā)現(xiàn)二十年前的部分真相,以及重要的主線線索《七罪一身》。
老劉呆愣:“我踏馬媳婦……就……就沒了?”
“嗖!”
話音落,手持拐杖的老婆子突然沖進(jìn)室內(nèi),目光兇戾地喝問道:“你跟明悅說了什么,她為什么自愿散魂?”
“我什么都沒說,你信嗎?”
“你得給她陪葬。”老婆婆抬起拐杖就要動手。
“嗖!”
突兀間,阿菩的千機(jī)流體飛入室內(nèi)。
他緊跟著道:“老婆子,來,我跟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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