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嬰兒肥都沒了。
原本漂亮鮮活的大眼睛如今空空洞洞,大而無神,像一眼沉寂多年的古井。
十八年了,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
蘇婳心里一陣揪痛,快步走到她身邊,輕聲問:“打算在山上待多久?”
陸恩琦怔怔望著前方,“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房間桌上落了一層灰,鶴鶴哥哥已經好多天沒回來了?!?
蘇婳心中酸楚,“可能搬家了,應該不會回來了。別等了,收拾一下跟我回家吧,媽很擔心你?!?
陸恩琦眼底淚珠涌出,“可我想鶴鶴哥哥,很想,哪怕只是見他一面也好?!?
她仰頭望著蘇婳,淚眼朦朧,碎聲說:“姐,你說鶴鶴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這么長時間,他連個電話都不給我打,也不發(fā)信息,他手機一直關著機。他是不是嫌我老拖累他?男人煩了,累了,就不愛了,對嗎?”
蘇婳很想告訴他,墨鶴在山下的醫(yī)館治病,有個女醫(yī)生對他很好。
你快去。
去晚了,墨鶴就要被那個女醫(yī)生搶走了。
可是想到母親這十多年來,對墨鶴的態(tài)度,想到墨鶴對這個家的所有付出,蘇婳將千萬語咽了下去。
或許顧北弦說的是對的。
分開,對恩琦是不公平。
可是倆人在一起,對墨鶴不公平。
蘇婳低聲道:“忘了墨鶴吧,你們不適合?!?
“可我愛他,他也愛我……”陸恩琦忽然不自信了,語氣低落下來,“他應該還愛我吧,不愛我,就不會救我,更不會救我們的大哥。”
蘇婳忽然彎腰環(huán)住她。
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見勸不走陸恩琦,蘇婳當晚下山。
帶著保鏢乘車來到墨鶴入住的酒店。
沈鳶給她定了這家酒店的房間。
當晚,蘇婳沒去見墨鶴,怕自己不夠冷靜。
次日上午,她才去敲墨鶴的門。
門打開。
墨鶴頭上戴著帽子,面容清瘦,皮膚蒼白如雪。
一瘦顯得更高了,豎在那里像棵雪地的白樺樹。
蘇婳心里一陣酸澀,終于能理解顧北弦的用意了。
和恩琦的這場戀愛,墨鶴談得太辛苦了,再談下去,命都該沒了。
付出了那么多,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還是換不來母親的認可。
身體受著折磨,還要承受內心的煎熬。
蘇婳深吸一口氣,說:“當年我給我外公捐造血干細胞和骨髓血,我的頭發(fā)也變白了很多,身體虛弱,免疫力下降,養(yǎng)了好幾年才養(yǎng)好。辛苦你了,墨鶴?!?
墨鶴蒼白地笑笑,“不全因為那個,還怪我急火攻心,擅自運功,火上澆油,都怪我太自負,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蘇婳心里五味雜陳。
如今的他,和當年艮艮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婳姐,快進來吧。”墨鶴閃身讓蘇婳進來,又給她倒水。
蘇婳忙接過壺,“我自己來?!?
二人沒喝半杯水,門鈴響了。
蘇婳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拎著保溫桶背著包,面容清麗的女人。
蘇婳知道,這位就是那個對墨鶴很好的女醫(yī)生了。
蘇婳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墨鶴的姐姐,蘇婳?!?
女醫(yī)生落落大方地握住她的手,“你好,我姓皇甫,名嬋,我來給墨鶴針灸?!?
皇甫嬋進屋,放下保溫桶對墨鶴說:“去上個廁所,我們開始吧?!?
墨鶴走到床前,摘掉帽子,猶豫一下,才脫掉上衣。
蘇婳盯著他滿頭白發(fā),眼睛刺刺的痛,輕聲說:“下午我找個理發(fā)師來,幫你把頭發(fā)剪了,頭發(fā)太長吸收營養(yǎng)?!?
墨鶴俊臉微微一頓,“不剪了,恩琦喜歡我長發(fā)?!?
蘇婳心里一陣錐痛。
暗道,好一對癡男癡女。
正往外拿針的皇甫嬋聞,拿針的手微微頓了頓。
蘇婳捕捉到了這細節(jié),忽然想起什么,硬下心腸,對墨鶴說:“如果在一起太累,就分了吧,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說不定有更適合你的,長痛不如短痛?!?
墨鶴漂亮的星眸驀地幽沉,“命都愿意給她,分了,魂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