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舜面上微熱的“嗯”了聲,避開凌聿庚的視線,撓了撓臉,“師尊呢?”
凌聿庚還沒回答,回廊另一處傳來邊渺的聲音,“啊……起的比我還早,小師弟真勤奮?!?
她看到對面的凌聿庚,又喚了聲“師尊”,凌聿庚“嗯”了聲,沒再回廊處多停留,轉身離去。
楚舜猶豫了一下,收了劍跟了上去。
“師尊要吃點什么嗎?”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為師隨你?!?
“……”
邊渺看著那消失在回廊的兩人,打著哈欠去弄水來整理一下今日的妝容。
今日比試,楚舜抽中了一名佛門弟子,合歡宗四人圍在比試臺邊,凌聿庚這回沒坐在上面觀戰(zhàn),而是和弟子一起在旁邊圍觀。
旁邊三個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去哪玩,凌聿庚看著臺上。
楚舜和那佛門弟子沒有比武,兩人商量過后,決定以斗法,他們各自坐在一頭,盤腿坐下。
凌聿庚本以為這一把楚舜沒有什么問題,但到中途,他便皺了眉。
楚舜落下風了。
一個時辰后,兩人比試結束了。
這場比試,楚舜輸了。
若他再堅持贏一輪,哪怕輸了,也可打復活賽,但在這個節(jié)點輸了,便是輸了,后面的賽都無法再參加,第三輪也無法再進。
旁人都在遺憾楚舜輸在這兒,但也覺理所當然。
那佛修是這一屆年輕弟子中小有名氣的修士,且比的還是對方擅長的,這一來贏了才叫人稀奇。
“師尊?!背磸呐_上下來,臉色白了一個度。
凌聿庚面上已歸于平靜,“沒事,正好回去,讓孟長老給你……看看?!?
楚舜低頭“嗯”了聲。
合歡宗已全軍覆沒,凌聿庚便打算先帶著他們離開了,與昆侖掌門辭別,一行人上了飛船,當夜,恰巧趕上民間七夕,飛船上升時,幾人站在甲板上。
凌聿庚看著底下的燈火通明,驀地想起,那三年間,有一次與楚舜行至一處村莊,也是這般七夕,那處民風開放,晚間置辦篝火晚會,漂亮的姑娘手牽著手跳著舞,他與楚舜坐在一旁吃著吃食,喝了不少酒,到最后微醺時,他們坐在草堆上,肩并著肩,看著天上明月。
這段他認為無關緊要的記憶,卻是在這會兒突兀的冒了出來。
那時楚舜似說了什么話。
“師尊?!?
凌聿庚偏過頭,面前遞過來一杯酒。他接了過來。
“今日下午師姐去鎮(zhèn)上買了不少美酒,師尊快嘗嘗吧,莫要浪費了。”楚舜笑著站在了他身旁,低頭往下看去。
底下的夜景已越來越模糊。
凌聿庚偏頭看著他側臉,遠處月亮在云層后露出半月,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了起來。
那時,楚舜問他:“師尊喜歡這世間嗎?”
他說“喜歡”,世間萬物,有趣的事兒很多,他說他想要帶著楚舜,一起去看看。
后來楚舜還說了一句什么話,但他閉著眼躺在了那草堆上,風吹過耳畔,舒適得讓他放松了神經,然后楚舜也和他一起躺在了上面。
船上的風和煦,吹拂臉龐很是舒適。
凌聿庚拿著酒杯一飲而盡,“楚舜?!?
楚舜:“嗯?”
“你現(xiàn)在,喜歡這世間了嗎?”他問。
楚舜笑了起來,鳳眸中落下繁星點點,他說:“嗯?!?
有你的話,還算可以。
第六日的子時。
有過先例,凌聿庚在楚舜房間周圍布下了結界,船只平穩(wěn),卻還是有種失重感,凌聿庚今日全程都看著楚舜的臉,楚舜感覺到他的注視,時常會別開頭去,又用潮紅的眼尾去看凌聿庚,相互的碰撞在一起,又像被燙了一下似的別開視線。
含羞帶怯的神色分外的惹人憐愛。
今天的凌聿庚似有些不太一樣。
楚舜感覺到男人的變化,但又無法確認。
他一直在看他的臉。
他在看著他。
這個認知足以讓楚舜渾身的血液沸騰。
今日結束后,他靠在床頭,久久回不過神。
凌聿庚洗凈手,看了他一眼,替他整理了一下衣物,他從楚舜房中出去時,碰上了夜游的江朝允,他又退回去,把門關上了。
楚舜剛整理了衣裳,臉上還殘留著情態(tài),抬眸間都是勾人的意味,嗓音低啞問道:“怎么了?”
凌聿庚還沒說話,房門就被敲響了。
“楚舜,楚舜,你睡了嗎?”江朝允問。
門外少年鍥而不舍的敲著門,房門再次打開,楚舜讓江朝允進來了。
凌聿庚坐在床上,隔著床簾,看著那邊兩道模糊的身影,開始思考為什么會變成這番……偷情似的模樣。
江朝允來找楚舜,為的又是他那寶貝蠱蟲的事兒,兩人在外面說了多久,凌聿庚就在床簾里坐了多久,待江朝允走了,凌聿庚才從里面出來。
待他走后,房內就只剩下了楚舜。
楚舜坐在床邊,側躺上去,聞到了陣陣男人身上的淡香。
窗戶口半開,月光從窗外灑落進來,這回凌聿庚沒和楚舜一間房,他盤腿坐在榻上打坐。
虛空之境中,他睜開眼,穿著黑紅長袍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也看著對方,一盞茶的功夫過后,男人動了,走到了他的身邊,盤腿在他面前坐下。
“最近在這個地方見到你的次數(shù)有點多?!彼竭吺庨_甜滋滋的笑,“是不是你一直在想我?”
“不是?!?
“騙人。”
凌聿庚半闔著眸子看著他,冷淡的面龐沒有半點變化,他湊近了凌聿庚,鼻尖與凌聿庚抵在了一起,在要貼上去時,聽到凌聿庚開了口。
“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楚舜”停下動作,指尖摩挲著男人冷峻的臉頰。
凌聿庚:“勾引我墮魔?”
“嗯……”楚舜沉吟片刻,揚起笑,“這么說,也可以?!?
凌聿庚閉上了眼。
心魔,呵,他不會有心魔的。
唇上輕輕一點觸碰,一觸就離開了,一只手搭在了凌聿庚肩頭,嘴唇又貼了上來,模模糊糊的叫道:“師尊……”
相似的聲音語調一下勾起了凌聿庚剛出爐不久的回憶。
他抬手,扣住了“楚舜”的下巴,掐住了他的臉頰,兩人的嘴唇分開。
一舉一動像到……仿佛是一場夢。
心魔會放大人們心中的欲念。
凌聿庚抬手手背擦拭了一下嘴唇,看著面前的心魔,這是……他的欲念嗎。
“楚舜”在他的目光中感知到什么般,慢慢的躺下,如之前一樣枕在了他腿上,宛若幼獸窩在自己的窩里。
……
一行人出行已久,回到宗門的當天,飛船剛降下,就有不少弟子圍了上來,想聽聽他們在外的事兒。
講故事這點,邊渺最是在行,她面上掛著笑,讓大家別急,褚洄和江朝允身邊也有幾個弟子。
唯一人少些的,就是凌聿庚身邊,楚舜跟在他身后,聽他和長老說著這次出門的事兒,走了神。
“不錯了?!遍L老看向楚舜,摸著胡子笑道,“沒有拿名次,也不必太傷心,咱們合歡宗一向都只是湊個熱鬧。”
“長老說的是。”楚舜道,“弟子會勤加修煉的?!?
長老:“……?”
他尋思自己方才說的話也沒這個意思。
“過去的事兒,便不提了?!绷桧哺f。
“行,此行大家都累著了,今夜準備了晚宴,一塊來喝喝酒,不必拘束?!遍L老樂呵呵的說。
凌聿庚道:“我便不去了,我在大家不盡興?!?
“這怎么好——”
凌聿庚抬眸看了孟長老一眼,孟長老猜測他身體又有哪處不舒服,沒再說下去,打岔過去了。
夜色降臨,寒泉冒著冷氣,凌聿庚浸在其中,濕透的褻衣貼在了身上,他沉了下去,又從水中出來,上了岸。
今夜合歡宗很是熱鬧,便愈發(fā)彰顯得凌聿庚的殿內冷清,他踱步走在回廊,留下一串串濕透的痕跡,到了殿門口,他推開了門,愣了一下。
房中,桌上伏著一人,睡的香甜,手中還拿著毛筆。
凌聿庚看了眼天色,還未到子時。
他走到了楚舜身旁,站在他身側看著他寫的字,已經成了一個小墨點,看不清原先寫的什么。
許是他身上的寒氣冷到了楚舜,楚舜低吟了聲,睜開了眼,啞聲叫了聲“師尊”。
“在這兒做什么?”
“練字?!背闯槌鲂?,看到那墨點,反手蓋住了。
“怎么不去晚宴?”
“師尊為何不去?”
“我去了,大家……”
“師尊別用搪塞孟長老的理由搪塞我。”楚舜抬眸,剔透的黑眸看著他。
凌聿庚坐在了桌邊,“身體不適?!?
見楚舜眉間輕皺,他道:“小事,不必擔憂?!?
楚舜起了身,去一旁桌邊背對著凌聿庚倒了杯茶,遞到了凌聿庚手中,“師尊喝杯熱茶吧。”
他喝了茶,“我去換身衣裳。”
今日是最后一夜,兩人都心知肚明等會會發(fā)生什么,楚舜坐在桌邊,一遍又一遍的練著字,凌聿庚換了衣服出來,站在他身側看著,偶爾伸手指點一二。
直到“啪嗒”一聲,毛筆落在了桌上。
宣紙又染上了一團烏漆麻黑的墨點,綻放的妖冶蓮花散發(fā)著灼熱的溫度。
……
這晚一過,兩人默契的回歸到了師徒的位置。
一切似乎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
凌聿庚指導楚舜練劍時,碰到他的手,總會先頓一下,而楚舜的身體會僵硬一下。
身體的記憶似還殘留著。
宗門大比回來后,沒過多久,凌聿庚打坐煉化體內魔氣,楚舜便接了一個門派的任務,須出去半月左右,歷練對楚舜而,已是習以為常了。
“師尊。”“楚舜”的手臂自凌聿庚身后環(huán)繞。
周圍是凌聿庚的殿內,香爐往上冒著煙,“楚舜”的唇掃過凌聿庚的耳垂,輕輕的咬了一口,又用舌尖舔舐著自己咬過的地方。
和楚舜如出一轍的行為。
甚至因為這種場景,而讓這畫面變得更加的真實,讓人分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這幾日,凌聿庚煉化了好些個心魔,唯獨這個心魔屹然不動,每個夢境都香艷無比。
“師尊,子時了。”“楚舜”在他耳邊道,“師尊幫幫我……”
凌聿庚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他舔了舔殷紅的唇,清透的眸子帶著濕意,直勾勾的看著凌聿庚。
男人低下了頭,楚舜仰著脖子,下一刻,耳垂陡然一疼。
“疼嗎?”男人問。
“疼,師尊疼疼我……”
“疼了,就長點記性?!?
另一處,客棧房中,楚舜翻了個身,顫著睫毛睜開了眼,抬手摩挲了一下耳垂的位置,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身下薄薄的被褥。
他經常會夢到男人。
大抵是在他十六七歲的時候,最是頻繁,后來就少了,夢中他的臉經常是沒有那么清晰的,第一次清晰的夢到他的臉——是三年歷練之后,和凌聿庚分別的那天晚上。
真的……是夢嗎。
楚舜從枕頭下拿出了紅色錦囊,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
心魔愈演愈烈了。
凌聿庚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張紙,被火苗侵蝕燃燒著,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這炙熱的火苗燃燒殆盡。
這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孟長老給他拿了一些藥,但并沒有絲毫的用處,寒泉涼徹心扉的水也浸不透他骯臟的心。
八月,楚舜回來了,沒有見到凌聿庚,仲秋那日,凌聿庚才從寒泉中出來,天下著蒙蒙細雨,他沒有設屏障,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師尊?!弊锟準讈淼搅怂褐?,站在回廊沖著他笑。
凌聿庚:“回來了?!?
“嗯。”楚舜快步跑到了他身前,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水。
雨突然停了。
楚舜抬起頭,才覺不是雨停了,是男人打起了油紙傘。
“過來作甚?下著雨,淋了雨,又該著涼了?!绷桧哺f。
楚舜低頭疊著手中帕子:“好些日子沒見到師尊了?!?
“走吧?!绷桧哺龥]說下去。
他身上已經濕了,便覺無所謂,將傘往楚舜那邊遮了遮,楚舜往他身旁靠近了一步,傘面晃了一下。
“聽長老說,師尊這些天在寒泉打坐,可是身體不適?”
“修煉。”凌聿庚轉移了話題,問他這段時間在外怎么樣。
“還不錯,任務不難。”楚舜說,“我?guī)Я司苹貋?,今夜仲秋,師尊要不要同我一起喝杯酒?我與師尊好好說說?!?
楚舜的黑化值一直很平穩(wěn),沒有上升也沒有下降,目前正維持在百分之三十二。
夜里雨停了,月亮從云層后冒出來,圓月懸掛空中,外面蟲鳴聲不斷。
院中兩人對坐著,石桌上放著一疊月團,凌聿庚拿著一塊咬了一口。
“如何?”楚舜問。
凌聿庚:“不錯,你的手藝又有長進了?!?
“師尊怎么知道,這就是我做的?”
凌聿庚輕笑:“合歡宗弟子可做不出這種口味的月團?!?
男人淡薄唇角上揚,冷淡的面龐一霎多了抹艷色。
楚舜直愣愣的看著他。
“這般盯著我作甚?”凌聿庚端著酒杯喝了口,放松下來,聲調也散漫了些,“別看入了迷,丟了魂。”
楚舜:“師尊今日心情不錯?”
“何以見得?”
“你笑了?!?
“……是嗎?”凌聿庚抬手摸了摸唇角,笑意還未消散下去,他放下酒杯,“與我說說你這半月的事吧。”
“說來話長……”
凌聿庚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著楚舜說話,他酒杯里空了,楚舜便給他添上,不知不覺,三壺酒喝完。
月亮爬上了半空。
凌聿庚低垂著眉眼,透著幾分溫柔,唇上的顏色艷了些,宛若素白的宣紙上抹上了胭脂,楚舜突然便安靜下來了,他偏頭看了過去,見楚舜托腮也在看著他,就如他那虛空境界里的“楚舜”一樣。
大多的時候,他都是這么安靜的看著他。
一時叫人分辨不清。
“師尊……有想我嗎?”他問。
凌聿庚抬起手,指尖圈住了他肩頭落下的一縷墨發(fā),在指尖纏繞了兩圈,楚舜偏過頭,凌聿庚的指尖便抵在了他臉頰上。
“你想聽到什么答案?”凌聿庚問。
楚舜:“師尊心里的答案?!?
凌聿庚指尖抵著楚舜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臉,“楚舜?!?
“嗯?”
“你長得真好看?!?
楚舜:“……”
凌聿庚指腹按了按他的唇,“這兒好看?!?
他又屈指度過他臉龐,楚舜閉了閉眼,眼皮上被微涼的觸感輕點了兩下,“這兒也好看。”
月色下,青年的那張臉似更加的妖冶了。
楚舜意識到凌聿庚喝醉了。
他一喝醉,就喜歡對他動手動腳。
也格外的彰顯對他的寵愛,但那更像是一種長輩對小輩的寵愛,神看著子民的寵愛,凌聿庚很少喝醉。
修士是可以以靈力化解酒帶來的醉意的。
前提是在這個人還清醒的時候。
楚舜垂下眼簾,起身扶著凌聿庚的手臂,“師尊,我送你回屋吧?!?
腰間猛然一沉,楚舜身體懸空,坐在了桌上,他嘴唇微張,看向了凌聿庚。
“回屋?想回屋做什么?”凌聿庚扣著他下巴,抬起頭的臉,“為師的好徒弟,這回想玩什么把戲?”
“師……”楚舜錯愕的看著凌聿庚。
凌聿庚低下頭,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一雙眸子專注的望著他,似深淵般要吸走人的魂魄,感覺到危險失控的楚舜不由自主的往后傾了傾,被男人的手扣住了后腦勺。
唇上襲來溫熱的觸感,楚舜鳳眸一下睜大了,僵在了那兒,一動也不能動。w,請牢記,免費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