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人的低呼伴隨著男人的粗鄙的罵聲。
接待室四周都是玻璃,百葉窗沒關(guān),能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情形,沈弈只覺那個西裝中年男人有點眼熟。
男人從外面大步快速的走過,只留下一個背影,那肌肉仿佛要撐破西裝的裝扮,似公司保安,讓沈弈一下想起了去年家長會上,碰到的徐凡超他爸。
“沈先生,這邊來吧?!泵貢吡诉^來,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傅總在里面等你?!?
沈弈收回視線,唇邊揚著禮貌的笑:“嗯,麻煩了?!?
他拿起保溫盒,跟著秘書到了辦公室門口,秘書沒有跟進去,在外面關(guān)上了門。
辦公室內(nèi),傅予鶴坐在沙發(fā)上,外套搭在另一邊辦公桌的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衫,工工整整的,沒有皺褶,他喝著杯子里的咖啡,身上那沉甸甸的壓迫感還沒散去,眸子輕飄飄的一瞥,都像是給人千斤重的壓力。
“哥~”沈弈一進門就現(xiàn)原形,把保溫盒放桌上,一只手支著桌子,身體前傾,全然忽略了他身上的那陣氣勢,身后似有尾巴搖晃,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吃飯了嗎?”
“沒?!备涤楮Q放下咖啡,看向那保溫盒,“這什么?”
“愛心午餐?!鄙蜣耐懊嬉煌?。
傅予鶴看了他一眼,沈弈又笑著說:“順帶視察一下,有沒有情敵。”
傅予鶴似笑非笑的問:“那有沒有看到情敵?”
“潔身自好啊哥?!鄙蜣恼f。
傅予鶴:“你以為我是你嗎?”
沈弈無辜道:“我怎么了?”
“招蜂引蝶?!备涤楮Q說。
沈弈:“我沒有啊,我冤枉?!?
“情書,蘋果,好友申請……”
“那別人喜歡我,我總不能阻止,哥,你不講理。”
“呵?!?
沈弈這一輪番的鬧騰下來,傅予鶴剛才因旁人被挑起的暴戾一面壓了下去,心底的情緒也平靜了許多。
他的出現(xiàn)伴隨著的氣場,都是輕松愉快的,燦爛陽光,辦公室里的空氣都像是活躍流通了起來。
沈弈捧著臉坐在傅予鶴對面,傅予鶴打開了保溫盒擺盤,沈弈帶的幾樣菜都是家常菜,他越過了先前的話題,“嘗嘗?!?
傅予鶴夾了一筷子酸菜魚吃了口。
“怎么樣?”沈弈問。
傅予鶴:“太酸了。”
“是嗎?”
傅予鶴夾了一筷子,“你嘗嘗。”
沈弈張嘴接受投喂,“還好啊,挺好吃的?!?
“是嗎,你口味挺重?!备涤楮Q吃了口米飯,話里別有深意。
沈弈小臉垮下來:“哥我錯了——我以后出門,腦袋上套麻袋。”
傅予鶴繃著的臉繃不住,笑了聲,說起了別的事,“十四號晚上空出來,帶你去吃飯。”
“去哪吃???”沈弈問。
“到時候帶你去,別問?!备涤楮Q說。
“哦……好吧?!鄙蜣恼f,“都聽你的?!?
沈弈沒在他公司待太久,待傅予鶴吃完了,他把保溫盒蓋上,和來時一樣準備走了,傅予鶴叫住他。
“怎么了呢?”沈弈靠在他辦公桌邊上。
傅予鶴:“手?!?
沈弈伸出右手,傅予鶴把他掌心打開,另一只手打開抽屜,摸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放他手心,“回禮。”
“你還愛吃這種奶糖呢。”沈弈放下保溫盒,拆了一顆塞嘴里,“看不出啊傅總。”
“公司活動剩下的。”傅予鶴淡定道,“留了一盒?!?
“哦?!鄙蜣慕赖娜鶐妥庸墓牡模瑪[了下手,“這回我真走了。”
“走吧?!备涤楮Q唇角小幅度的揚了揚。
沈弈提著保溫盒走到門口,回頭,“我真走了。”
“嗯?!?
“你都不挽留一下的嗎?”
“留你影響我工作效率。”
“好吧?!鄙蜣耐崎T出去,在門快合上時,又探頭進來,“真走了?!?
傅予鶴失笑:“到家給我發(fā)消息?!?
“拜拜?!鄙蜣倪@回沒再推門。
他乘坐電梯一路下了一樓,衣服兜里裝了一口袋的奶糖,這奶糖偶爾吃吃,還挺得勁。
情人節(jié)當天,社交平臺多多少少都是與之相關(guān)的消息,朋友圈內(nèi)曬對象,秀恩愛,驚喜禮物不斷。
“咦,咱們班的劉婷和周開義在談戀愛嗎?”沈弈坐在傅澄房間里的書桌邊,腳一下一下點著地,晃著椅子。
“嗯?!备党卧谂赃呉贿呣D(zhuǎn)筆做題,一邊說,“他們高二下學期分手了,上學期又和好了?!?
沈弈突然沒了聲。
傅澄半響沒聽到他開口,轉(zhuǎn)過頭,對上沈弈探究的眼神,“怎、怎么了?”
沈弈:“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過?!备党握f,“他們在操場牽手親嘴,后來吵架——我不是故意聽的,就是在看書,他們沒注意到我。”
沈弈:“可以啊你。”
傅澄:“你別和別人說啊?!?
“安心吧?!鄙蜣睦^續(xù)低頭看手機。
傅澄:“哦,對了,上次的照片,我都修完了,這兩天應(yīng)該就可以拿到了?!?
沈弈:“辛苦了小叔子?!?
傅澄:“……不辛苦?!?
心里苦。
從前幾天起,沈弈就喜歡用這個稱呼來打趣的叫他,傅澄已經(jīng)麻木了。
沈弈在傅澄這兒待了倆小時,傅予鶴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出門去接電話,傅予鶴問他在哪,聽到他回答,讓他下樓出去,車在外面停著。
“今天不用叫傅澄?!备涤楮Q在電話里頭說。
沈弈:“好。”
掛了電話,他推開傅澄的門,腦袋探進去,“傅澄,我要走了。”
“哦?!备党晤^也不回的低頭奮筆疾書。
沈弈輕輕關(guān)上門,下了樓。
別墅門口停著一輛黑色小車,沈弈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傅予鶴的車,他走過去拉開后面的車門,前頭傳來傅予鶴的聲音。
“坐前面?!?
沈弈關(guān)上門,換到了副駕駛,他打開車門上去,“你開車嗎?”
傅予鶴“嗯”了聲,“信不過我?”
沈弈:“很少見你開啊哥?!?
傅予鶴:“怎么?害怕?”
“不啊?!鄙蜣钠^眼底有淺淺笑意,“很榮幸?!?
傅予鶴:“安全帶?!?
“哦?!鄙蜣恼踩珟В涤楮Q湊了過來,他的氣息陡然接近,體溫迎面而來,今天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和平時的不一樣,頸間味道最濃。
他側(cè)臉對著沈弈,拉出了安全帶,正要后退時,沈弈下巴一抬,唇貼著傅予鶴的臉側(cè)擦拭而過,輕柔的觸感很微妙。
“咔噠”一聲,安全帶系上。
沈弈抿了抿嘴唇,“哥,你身上好香?!?
傅予鶴舌尖抵了抵臉頰內(nèi)的嫩肉,“你要喜歡的話,我那有香水,送你。”
“在你身上味道不一樣?!鄙蜣念^往他那邊傾了傾。
傅予鶴:“……坐好,走了?!?
窗外天已經(jīng)黑了,路燈照亮前方,車行駛出別墅區(qū),涌入了柏油路上的車流之中。
市中心的某一棟高樓大廈,三十二樓是一個高檔西餐廳,環(huán)境優(yōu)雅,今天情人節(jié),每一張桌子上面的水杯都插著玫瑰。
沈弈跟著傅予鶴到了提前定好的位置,坐在了他對面,“我穿的是不是有點隨意了?”
“你這樣,挺好?!备涤楮Q看著他那一身運動系裝扮,“適合你?!?
里面有空調(diào),傅予鶴把脫下來的大衣放在了一邊,服務(wù)員遞上菜單讓他們點菜,沈弈點了兩樣,就讓傅予鶴安排了。
在吃飯間,兩人閑談,沈弈耳朵捕捉到了一聲細微的“咔擦”聲,因為之前出去玩時,傅澄拍照用的相機會有聲音,所以他對這個聲音有些敏感。
那一聲輕的就像是錯覺,沈弈動作停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的端著桌上的橙汁喝了口。
他從進來就感覺到了——一直有人在看他們,起初他以為是因為他們是同性情侶,沒有太在意。
“嘗嘗這個?!备涤楮Q把一樣甜品推到他面前,“你應(yīng)該會喜歡?!?
“嗯,謝謝哥。”沈弈接過。
兩人吃了飯,傅予鶴帶著沈弈去看電影,他們進了影院,這個點影院的人不減反增,傅予鶴提前定好了票,對于這種人滿為患的情況早有預(yù)料。
倘若這個點買票,恐怕很難有位置。
拿著手機去取票時,沈弈看見傅予鶴訂的票,是恐怖片,沈弈若有所思的看了傅予鶴一眼,傅予鶴沒察覺,他們?nèi)×似?,買了點爆米花可樂,一塊進了影院,找到了位置坐下。
兩人坐在最后一排,視野很不錯。
沈弈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沒多久,電影開始了,這部影片主講的是深山老林的別墅發(fā)生的詭異事件,大熒幕上,開頭的天色陰沉,烏鴉站在枯樹枝上叫喚,一輛小汽車行駛進畫面,卷起地上的落葉,揚長而去。
影片名字在大屏幕上浮現(xiàn)。
昏暗的環(huán)境下,沈弈拿著爆米花一顆顆的往嘴里放。
影片進展五分鐘時,出現(xiàn)了一個恐怖洋娃娃,沈弈身邊一對小情侶小聲的說著話。
“你要是害怕,就抓我的手。”
“我抓著呢,你別嚇我啊?!?
沈弈瞥向他身旁的傅予鶴,傅予鶴手肘搭在扶手上,眼簾微微下垂,從進來到現(xiàn)在,他就沒有換過姿勢。
這影院里的音效很不錯,環(huán)繞立體聲,身臨其境的感受,和獨自在家看的感覺是不同的。
進展到十五分鐘時,傅予鶴眼前突然一黑,溫熱的掌心貼在他臉上,他耳邊是沈弈壓低的氣音,“女主轉(zhuǎn)頭,會看到洋娃娃,鏡頭拉的很近?!?
傅予鶴被動的聽了劇透,他緊握的手松了松,耳邊那恐怖音效都減少了幾分作用。
過了十幾秒,沈弈才放下遮住他眼睛的手,絲毫也不耽誤另一只手吃爆米花。
傅予鶴:“你看過?”
“嗯。”沈弈中肯的評價,“這部片最近熱度還挺高的,劇情不錯,拍攝手法也很不錯,后期也挺好的?!?
傅予鶴:“……”
他指尖摩挲了兩下,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沈弈都在他耳邊劇透,為了不打擾別人,他聲音都很輕,以至于都要湊到他耳邊說話。
溫熱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和頸間,掃過他發(fā)尾,他捏了捏泛上薄紅的耳垂,一陣陣的酥麻從耳垂傳達到了背脊。
沈弈的聲音完美的被掩蓋在了電影音效之下,卻又一點不落的傳達到了傅予鶴的耳中。
影片結(jié)束后,廳內(nèi)的人陸續(xù)退場,他們坐的位置靠后,不著急的等著別人先走。
“等會直接回去嗎?”沈弈問。
傅予鶴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今天時間不多,下次約會,再做點別的?!?
“下次?”沈弈喝完最后一口可樂,空吸管發(fā)出陣陣聲響,他咬了咬吸管,“我開始期待了。”
傅予鶴見他這孩子氣的表情,笑了聲,今天約會流程很順利,唯一的差錯就是這電影沈弈看過了,但這意外也成了錦上添花。
……
電影院外的休息區(qū),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不起眼的男人坐在桌邊喝著奶茶,相機擺放在桌上。
“這電影散場了吧,怎么還不出來?”男人看了眼手機時間,繼續(xù)一邊盯著出口,一邊看照片。
也是沒想到,這商界圈內(nèi)赫赫有名的年輕傅總,居然是個gay,傅總這男朋友看起來長得也很不錯,照片里兩人站一塊還挺養(yǎng)眼,跟拍偶像劇似的。
這消息要是放出去,還能炒個小熱搜——不過他是得罪不起傅予鶴,老老實實拍了照片發(fā)給雇主就是了。
幾分鐘過后,男人捕捉到他盯的人出來了,兩人在外條件都很優(yōu)越,在人群中很亮眼,幾乎不用怎么尋找就能看到。
他端著相機拍了張照,看到鏡頭里的兩人說了些什么,一起往洗手間走去。
他摸了摸下巴。
這剛從電影院出來,就一起進洗手間,熱戀期啊,真勁爆。
他跟了上去。
電影院剛散場,男衛(wèi)生間進進出出的人過了一波,男人在外面等了會,好幾分鐘都沒人再出來,那兩人還在里面,他想了想,拿著相機走了進去。
然而,一進門,就對上了衛(wèi)生間里的兩人。
沈弈偏頭看著男人,男人緊張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從兩人中間走過,去小便池,隨即,他就聽到那傅總小男朋友說:“哥,就是他,一直在偷拍我們呢?!?
男人轉(zhuǎn)身就想跑,身后高大的陰影籠罩,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三,對上一米八三的傅予鶴,顯得瘦小,加上傅予鶴身上強大的低氣壓,他緊張得吞咽了幾下。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別緊張。”沈弈靠在傅予鶴肩膀上,笑得純良,“能看看你的相機嗎?”
電影院外的街頭,賣花的老奶奶籃子里的花賣了大半,她一邊賣花,一邊照看著自家孫女別走太遠。
同性情侶在情人節(jié)不少見,兩個年輕男人在她這買了花,她收錢一眨眼的功夫,就見她孫女拉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衣擺,仰著頭脆生生的問男人買不買花。
“滿滿,滿滿,回來?!崩夏棠陶兄郑滤鞘?。
小女孩轉(zhuǎn)頭看了奶奶一眼,抬頭看著沈弈,稚嫩的童音說話很流暢:“那是我奶奶,奶奶的花可漂亮新鮮了,哥哥,給你對象買一朵吧,祝你們百年好合。”
沈弈偏頭看了傅予鶴一眼,粲然一笑,彎腰說:“好啊,那你幫哥哥問問哥哥的對象喜歡什么花好不好?”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傅予鶴一眼,有些怕他,“叔叔,你喜歡什么花呀?我奶奶的花可漂亮了?!?
沈弈聽到“叔叔”,忍不住笑出聲。
傅予鶴:“……”
最后沈弈買了一束百合花送給傅予鶴,上車時還調(diào)笑著叫他“傅叔叔”,關(guān)于偷拍的那個男人,他們刪了照片,沒從那男人嘴里問出什么,沈弈問過傅予鶴,傅予鶴說不認識,沈弈就沒有再深問,也沒太在意。
花束被放在了后車座,傅予鶴為了開車,今晚沒喝酒,他發(fā)動了車子,一路開到了沈弈公寓樓下。
夜已深,小區(qū)里很安靜,沈弈坐了會兒,解開了安全帶,“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傅予鶴睨了他一眼,沒出聲。
沈弈開車門,車門鎖沒開,他看向傅予鶴,傅予鶴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一下一下的點著。
沈弈:“哥,車門沒開?!?
傅予鶴:“不請我上去坐坐?”
沈弈“啊”了聲,“那,要不要上去坐會兒?”
傅予鶴把車熄了火,“走吧?!?
他打開車門下車,沈弈愣了一下,抿了下唇角笑意,下了車,兩人進了公寓樓,電梯晚上沒人用,很快打開,他們走進去,沈弈按下樓層。
電梯緩緩上升,到了沈弈住的樓層,兩人進去,沈弈打開了燈,他房間里雖然沒有傅予鶴那樣的整潔,但也打掃得很干凈。
傅予鶴看了一圈,房間里有游戲機、漫畫籃球,都是他這個年紀的大男孩喜歡的東西,但墻上很干凈,沒有貼亂七八糟的海報,傅予鶴指尖在書架上劃過,摸到了一旁的籃球。
“哥?!鄙蜣亩酥槐哌M來,“喝水?!?
傅予鶴接過時,沈弈松開手,又握住了杯子,包裹著他的手,水在杯中蕩漾起波瀾,他抬眸對上沈弈染著笑意的眸子,清澈發(fā)亮。
“要在我這兒待到天亮嗎?”他問著,指腹劃過傅予鶴虎口的位置,帶著絲絲縷縷的纏綿。
“先洗澡。”傅予鶴挪開目光。
沈弈積極道:“一起啊?!?
……
于是后半夜,他們從浴室,一路到了床上,兩人頭發(fā)濕漉漉的,地上沿途滴了一路的水。床頭的抽屜打開,肌肉線條緊繃的手臂覆著一層薄汗,從抽屜里面拿出了兩盒東西。
夜色濃稠,房內(nèi)床頭柜上的玻璃水杯只剩下了半杯水,因細微的震動而蕩開了層層波紋。
今天的約會,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