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眾人撐住的身體,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jīng)闔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卻遮不住眼瞼下青黑的脈絡,像宣紙上洇開的墨痕。
鼻翼隨著粗重的呼吸翕動,胸前的聽診器還掛著,冰涼的鍍鉻管子貼著鎖骨,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最揪心的是那雙布滿老繭的手。
右手食指第二節(jié)還留著縫合動脈時被針尖戳的結痂,左手虎口處貼著塊泛黃的膠布——那是被老式電刀燙的水泡。
此刻這兩只手正虛搭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蜷曲著,仿佛還在模擬打結的動作。
指甲縫里嵌著暗褐色的血漬,是方才縫合心包時沾的,和掌紋里沉淀的碘伏、石炭酸混成怪異的顏色,倒像他胸前口袋上用紅十字徽章,被歲月磨得失了顏色。
墻上的老式掛鐘噠噠的走著,走廊盡頭傳來夜班護士推治療車的轱轆聲。
他忽然抽搐般抖了抖嘴角,恍惚看見手術臺上那顆核桃大的室間隔缺損正汩汩冒血,又像是回味著將滌綸補片縫進心肌時那聲細密的"嗤啦"聲。
更衣室木門被穿堂風頂開條縫,灌進初春料峭的寒氣,他抬起頭才終于曉得自己累的失去了往日的顏色,伸手攀住雷進的肩頭,張開滿是血絲的紅色,張口問道:“咱......咱救回來沒有?”
雷進點頭,“救回來了,你看!”
他伸手指向躺在手術床上的馮春麗,那里輕聲的心電圖跳動聲正提醒著這場手術的成功。
“呼!”王德發(fā)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是墜地的肌肉碰撞聲,讓他的神經(jīng)有了些回魂兒,他抬起頭便問道:“那就好!小李,小李呢?他怎么樣了?”
病人和兄弟,是他最關心的兩件事情!
所有人都目光誠摯又心疼。
郭芳哽咽道:“王醫(yī)生,院長很好!我們強迫他去辦公室休息去了!現(xiàn)在他一定睡的很香!你們也別在這里撐著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你們已經(jīng)很厲害了!別忘了,接下來還有我們呢!我們念薇醫(yī)院,有的是醫(yī)生能給你們接力!請相信我們!”
已經(jīng)在手術床邊站著的那些實習醫(yī)生,他們監(jiān)測麻醉機、體外循環(huán)機、輸液泵、吸引器等等的手全都在這一刻停住,仿佛擁有默契一樣,自然的轉身,將最崇敬最敬仰的目光投向了王德發(fā)在內的所有老前輩醫(yī)生。
“相信我們!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