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jìn)了客廳,萬修武坐在靠近門口的椅子上,一不發(fā)。
岳柳離則是倒了一杯白水遞到他的面前:“都說天下只三家人家:圣人后裔與上清張、龍城秦而已。要我看來,我們道門也只有兩家人家,上清張和東海李而已,上清張是正一道,東海李是太平道,全真道最是松散,沒有這樣的大戶人家,只有許多次一等的家族。不過對于我們來說,這些人家也不能小看,齊家、裴家、唐家、季家,都是全真道內(nèi)部的老牌家族,沒有像張家、李家那樣出過大掌教或是副掌教大真人,可出過的參知真人卻不在少數(shù),底蘊(yùn)雄厚。”
萬修武接過白水:“玄圣一輩子都在努力消弭派系之別、門戶之別,結(jié)果到頭來,還是這個家族,那個家族,我們這些萬象道宮出身之人想要出頭,要么低頭做狗,要么……”
岳柳離輕聲打斷道:“沒了玄圣的李家仍舊是李家,還是那座高山,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這就是人家的底氣,換成小門小戶,沒了祖宗蔭庇,頃刻間便要風(fēng)流云散,我們又能奈何。”
萬修武嘆了口氣,氣息在杯中的白水上蕩漾出層層漣漪:“那個齊玄素……”
岳柳離沉聲道:“要小心?!?
“他還敢報復(fù)我們不成?”萬修武皺起眉頭。
岳柳離輕描淡寫道:“這種事情也是難說,豁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當(dāng)然是一句戲,我們不是皇帝,齊玄素也不是光腳之人??蛇@句話也恰恰說明了一件事,沒什么敢不敢,只有想不想?!?
萬修武不以為然。雖然他覺得齊玄素與過去相比,的確有些不一樣了,
可在心底里還是瞧不上他,除非兩人正面交手,然后齊玄素堂堂正正地?fù)魯∷淮?,才能扭轉(zhuǎn)他的刻板印象。
岳柳離自然看出了萬修武的態(tài)度,稍稍加重了語氣:“當(dāng)年龍虎社的事情,他不會忘。是我把他當(dāng)作棄子,是你一刀把他差點(diǎn)砍死,換成是你,你能一笑而過?”
萬修武沒有說話,只是將杯中的白水一氣飲盡。
岳柳離也陷入沉默之中。
當(dāng)年龍虎社的事情,不是沒有因由的。
齊玄素覺得冤枉,他與岳柳離無冤無仇,也沒什么交集,卻無緣無故地被派出去送死。
可在岳柳離看來,齊玄素自有取死之道。
百花會是萬象道宮的盛會,地點(diǎn)選擇在觀星臺,相傳當(dāng)年曾有術(shù)士在此觀星測算天下大勢,由此得名。
在觀星臺的不遠(yuǎn)處就是禁地星野湖,山湖之間是好大一片空地,遍植各色花卉,除了牡丹之外,還有桃花、水仙、迎春、報春、瑞香、山茶、白玉蘭、紫玉蘭、君子蘭、瓊花、海棠、芍藥、杜鵑、仙客來,此時百花一處盛開,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蔚為大觀。
道童們呼朋引伴,陸續(xù)登上觀星臺,要共賞百花盛開。
那一年百花會,她離開觀星臺,來到下方的百花叢中,背后便是湖天一色的星野湖,宛如仙子,參會的道童們,無不側(cè)目驚嘆,唯獨(dú)齊玄素是個例外,竟是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也許齊玄素自己都忘了當(dāng)時在做什么,大約是在苦惱沒完成的課業(yè),也或是在感慨人生,甚至是沒有睡好,總之他沒有注意到如此美景,然后被岳柳離記在了心里。
岳柳離沒有像話本里的女子那樣,因為齊玄素的特立獨(dú)行而對齊玄素產(chǎn)生什么好奇,更沒想著去探究齊玄素的內(nèi)心世界,她只是對齊玄素產(chǎn)生了極大的憎惡。
她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她就是那輪高懸夜空的月亮,可要是哪個星星不開眼,不來湊趣捧場,那便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如果齊玄素是她的裙下臣,每天像哈巴狗一樣追求她,她有的是手段玩弄齊玄素,讓他變成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可惜那時候的齊玄素可能是懂事晚,對女色半點(diǎn)不感興趣,讓岳柳離無從下手,直到龍虎社的時候,才被岳柳離抓住了機(jī)會,派出去送死。
雖然齊玄素不知道這其中的各種內(nèi)情,竟然有人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生出這般狠毒念頭,但他也知曉岳柳離不像表面上這般“干凈”,所以他十分不喜歡這種女子,甚至是厭惡,也正因如此,此心光明的張月鹿才會讓他心動。
其實(shí)這些陰暗心思,不僅是齊玄素不知情,就連萬修武也半點(diǎn)不知,他只當(dāng)齊玄素是個倒霉鬼,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技不如人,算得了什么,所以才會不以為意。
可岳柳離如何能不心虛。
如今的她并無半點(diǎn)悔意,只恨當(dāng)時棋差一招,竟是沒能將齊玄素置于死地,否則也不會有今日這些麻煩。
想到此處,岳柳離眼神陰沉。
既然仇已經(jīng)結(jié)下,那么如果有第二次機(jī)會,她不會再有絲毫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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