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顧升完全禁錮在懷中,我抽泣著,所有力氣被一點(diǎn)點(diǎn)剝離干凈,我就像一張紙,掛在他身上,一陣風(fēng)就會吹走。
“冷靜下來,我慢慢跟你說,蔣華東沒有死,你不要想那么復(fù)雜,他只是被人劫持走,那些人要帶走他,是要利用他,而不是要?dú)⑺F(xiàn)在沒有人敢這樣堂而皇之的鬧出人命,他們和我還有蔣華東是不一樣的,我們不怕死,我們才能做到這個地步,而有很多人比如他們雖然頂著地下圈子的名頭,但也僅僅是做生意,不會放肆到那個地步,你以為條子都是吃干飯的嗎?!?
“他們能在家門口對蔣華東下手,還有什么不能的!”
“這不代表對方真的要他怎樣,硬骨頭的人會讓人有殺一殺他銳氣的沖動,但不會真的你死我活,你只是沒有經(jīng)歷過,所以被嚇到。相信我,他一定不會出事,那些人既然以這樣的方式擄走他,他是于他們而有用處的,一個有用處的人,怎會被傷害?也許他再回來,已經(jīng)是一個完好無損的人。”
“可如果他不肯,他那么驕傲,怎么會為人利用,那他的下場會怎么樣?他只有一個人,獨(dú)自一個人面對那么多,他會討到便宜嗎。他還受著傷!”
顧升見我越來越激動,他不再勸誡我什么,而是輕輕撫著我脊背,他朝身后看到這一幕不知該怎樣做的古樺說,“將那兩個保鏢帶到房間來,拿著錄像帶?!?
顧升交待完這些后,擁著我走進(jìn)病房,他將我放在床上,拉開窗簾,透進(jìn)一些陽光,古樺領(lǐng)著兩名看守在蔣華東病房門口的保鏢進(jìn)入,他們低垂著頭,臉上有一點(diǎn)淤青,我激動得從床上沖過去,狠狠揪住他們衣領(lǐng),用力搖晃,“你們是干什么的!為什么不看守住他?為什么要他被人帶走?你們這樣無能,怎么留在他身邊?他如果有三長兩短,我不惜一切代價要你們償命!”
保鏢一動不動,任由我撕扯打罵,顧升從后面將我抱住,他哄了很久,才將我的激烈情緒平復(fù)下來,其中一名保鏢說,“薛小姐,我們不是不保護(hù)華哥,我們是南哥訓(xùn)練出來的,不顧自己性命也會照顧好他,但華哥是主動跟他們離開的,他們大約拿您威脅了華哥。他們帶著華哥下床后,我們沖過去有過爭斗,但由于在病房內(nèi),關(guān)著門,沒人聽到聲音,而華哥制止過,說沒事。但我們當(dāng)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來路不明的人帶走他,他們同樣訓(xùn)練有素,一招一式非常精干。我們寡不敵眾,沒有留神被他們從后面襲擊,暈過去了。醒來時第一件事通知了古助理和顧總,確認(rèn)您沒事后,我們才放心。”
我攥著拳頭,眼淚無聲的落下來,我哭不出聲音,嗓子已經(jīng)干啞,我只能發(fā)出非常難聽的悶吼,像一頭困獸。
顧升將我重新扶上床,他對我說,“蔣華東曾在剛?cè)氲罆r,跟隨南三角那邊一個大佬做過一段時間的打手,似乎對外都稱張老,張老是代號,是道上人對他的尊稱,他全名叫沈張,現(xiàn)在大約六十歲,08年4.17大案他元?dú)獯髠?,手下人幾乎全軍覆沒,后來改頭換面,重新招納了一批手下,現(xiàn)在都稱呼他沈老,這一次,就是他派了身手最好的心腹劫持走了蔣華東。當(dāng)然,他的目的不是對蔣華東怎樣,而是利用他的頭腦膽識和不凡身手,做他培養(yǎng)的一批專門運(yùn)送貨物手下人的領(lǐng)導(dǎo),帶著他們將一批非常棘手的東西運(yùn)送出去,而這個位置,只有蔣華東能做,他們內(nèi)部的情況我不了解,從昨天下午從他病房內(nèi)出來后,我就派人去找消息,能打探來的就這些,耗費(fèi)了我很多人脈?!?
顧升說完為我倒了一杯水,我完全無視,他無奈的送到我唇邊,一只手捏住我下頷,逼迫我喝下去,我喝了幾口,被嗆著,我劇烈咳嗽著,不住干嘔,他完全束手無策,只能看著我這樣自暴自棄,他坐在椅子上直視我說,“薛宛,我可以告訴你,你沒有資格這樣哭鬧,如果不是為了保護(hù)你和孩子,你以為他們能拿蔣華東怎樣?蔣華東沒有親自動過什么人命,他所有事都吩咐手下去做,他手下人多少受過他恩惠,至死都不會把他供出來。而沈老沒有把柄可以牽制他,蔣華東非常聰明,他也很會金蟬脫殼,當(dāng)初他跟著沈老做事時,幾乎把每一步都處理得很干凈,沒有絲毫痕跡可以追溯回去,這樣的人,沈老自然非常欣賞,他脫離組織用了很大精力,可沈老不甘心培養(yǎng)了這么久的得力干將不再為他賣命,這么多年蔣華東頂著內(nèi)憂外患才走到這個地步,沈老暗中收集很多,都沒有成效,唯獨(dú)這一次,蔣華東雖然將你保護(hù)得很好,給外界制造出很多他喜歡別的女人的假象,但騙騙大眾和記者,很容易,這樣城府深的人,很難。沈老了解到你懷了他的孩子,你才是他的軟肋,他以此要挾蔣華東。”
我蜷縮著身體,雙臂抱住兩條腿,那么靜靜看著他,顧升非常心疼的望著我,他說,“蔣華東擁有一切,可并不像外人看到那樣風(fēng)光無限無所不能,他也有很多無可奈何。二十四小時派保鏢看守你可能嗎,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可以,十年二十年呢。孩子生下來,也不敢去上學(xué),不敢離開他的視線,這樣可能嗎。誰也無法做到,稍微分心一點(diǎn),你們就會被那些人擄走,蔣華東自己就是地下圈子的人,他能報警嗎。就算他本身罪不至死,可他到底做了很多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允許的事。兩條路都走不通,他不能冒險,他只能妥協(xié)。他跟他們離開,為他們做事,沈老只要達(dá)到了目的,會礙于他的能力和城府,放他離開,但不滿足對方,你們一輩子都無法踏實生活。蔣華東對我說,他沒有想到沈老會威脅他到這個地步,如果想到,他早就答應(yīng),根本不舍得讓你看到這么血腥的一幕?!?
我呆呆望著古樺手上握住的錄像帶,我指了指,嘶啞開口說,“放給我看?!?
古樺非常為難,他看向顧升,顧升只是沉默。
我捏起枕頭狠狠砸向他,“放給我看!”
古樺抿著嘴唇,他接過守在走廊上醫(yī)院保安拿著的錄像機(jī),插入后,一陣嘈雜的聲音,接著很小的長方形屏幕上是一片黑白色極其模糊的景象,先是程毓璟從我的病房內(nèi)走出,為我關(guān)住門,接通一個電話離開,接著古樺蔣顧升送到電梯口,兩個人一起進(jìn)去離開。然后快進(jìn)錄像后,在凌晨三點(diǎn)四十七分,四名黑衣人從安全通道位置走樓梯上到三樓,為首的男人手中似乎拿著一部對講機(jī),他們站住不到一分鐘,快步走向蔣華東所在病房,兩名保鏢從病房內(nèi)出來,他們非常大力彼此爭斗起來,朝著病房內(nèi)撲入,門被從里面關(guān)住,大約有二十分鐘,蔣華東穿著黑色大衣從里面走出,兩側(cè)有人扶住他,身后跟著兩名黑衣人,蔣華東臉色蒼白,他沒有半分掙扎和戾氣,的確是自愿離開。
都是因為我。
他要保護(hù)我和孩子,如果不答應(yīng)他們,我和孩子一直要活在被監(jiān)視毫無自由的生活中,我們無法安然像所有母女那樣外出。隨時都會有躲在暗處的魔爪襲擊我們,每一分都水深火熱惶恐不安。
蔣華東做出一個男人、丈夫和父親最偉大的選擇,就是犧牲掉他自己,保護(hù)我和未出世的孩子。
沈老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清楚,但這樣心狠手辣,還曾是培養(yǎng)蔣華東的頭目,他勢必非常喪心病狂,蔣華東為他辦事,也許有去無回。
我甚至不敢想,假如他能平安逃脫,他的身體是否能堅持下去。
他還是一個隨時會因舊傷復(fù)發(fā)而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