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道者不理解,蘇奕為何留下這樣一個缺陷。第一世則察覺到,蘇奕這么做,是為了試一試能否打亂他的安排??芍挥刑K奕自己清楚,他的確不舍得讓蕭戩從世間消失。這種“不舍得”,就和守墓人對付蕭戩時所利用的親情一般,最難克制。而此刻,蘇奕終于選擇放下。悄然間,蕭戩的道業(yè)力量在蘇奕掌間消失。而在識海九獄劍上,原本屬于第一世的一道道業(yè)印記,也在此刻消失。蘇奕雙手負背,立在那,眉目間浮現(xiàn)一抹釋然般的輕松之色。這一刻,他徹底融合種種前世的道業(yè)。第一世劍客、第二世江無塵、第三世蕭戩、第四世易道玄、第五世李浮游、第六世王夜、第七世沈牧、第八世觀主、第九世蘇玄鈞。一身所有,再無缺漏。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這,便是本我!先是第一世劍客的記憶,像潮水般融入蘇奕的本我記憶中。一剎那,他仿若夢回萬古。夢中有第一世自踏上修行路開始的一切經(jīng)歷,畢生求索道途所經(jīng)受的喜怒哀樂、辛酸苦辣,皆一一涌上心頭。劍客亦有年少時,有弱小受挫的經(jīng)歷,有訴不完的少年心事,有畢生引以為憾的少年失意處。一個曾影響古今歲月的無上神話,在最初的時候,也只是茫茫大道上的一個求道人。以往,以旁觀者角度去看,只看到屬于劍客一生的傳奇和耀眼處。而今,融合其記憶后,才能真正感受到,劍客是一個鮮活的人!蘇奕的心境談不上古井不波,隨著第一世的記憶一一在腦海浮現(xiàn)而波瀾起伏。殺我者曾締造莊周煉獄,不知究竟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執(zhí)掌太幻規(guī)則的守墓人顛倒真假虛幻,假作真時真亦假。此刻,蘇奕同樣有一種莊周夢蝶,真假虛幻般的恍惚之感。當前世今生的記憶融合,一如擁有了一個新的人生,那滋味,非筆墨難以形容。蘇奕曾不止一次體會過,倒也見怪不怪。他也不曾提防戒備,并不擔心會被影響。種種前世,皆為我。我,便是本心所在。直至許久,蘇奕悄然清醒過來?!扒笆澜裆?,恍如一場大夢,而今已夢醒……”蘇奕輕聲喃喃。他拎著酒壺喝了一口,眉梢眼角之間,那種澄澈明凈的氣質悄然發(fā)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多出一種歷經(jīng)萬古歲月洗滌后的沉靜,眸光流轉間,隱隱和劍客那淡看一切的氣質有些相似。但,真正感應才能發(fā)現(xiàn),蘇奕和劍客是不一樣的。一個人從誕生到成長、再到蒼老而逝,一生都在變化。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二字。人如此。人生亦如此。前世今生的不同,自然也如此。沉思許久,蘇奕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第一世畢生執(zhí)著于劍道的緣由,原來和尋找自己的身世有關。云夢村,的確是劍客的故鄉(xiāng)??伤母改?,卻只是養(yǎng)父母!云夢村的村民,皆不清楚他是誰,又從何而來,是他的養(yǎng)父母在村落外一個漂浮在河流中的木盆中,發(fā)現(xiàn)了尚在襁褓中的他。從那天起,劍客就成了云夢村的孩子。養(yǎng)父母給他取名“逐流”,以村名第一個字為姓。直至第一世長大懂事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腦海中一直有著一把道劍。這,就是九獄劍。也正是九獄劍,讓出身于凡俗窮鄉(xiāng)僻壤中的第一世,有了踏上修行路的機會。在他畢生,一直有一個疑惑,自己究竟是誰!直至道行越高,第一世才驀地發(fā)現(xiàn),以他的手段,竟無法推演出自己的本來身世!須知,哪怕是嬰孩,亦有先天而生時的記憶??申P于第一世幼時的記憶,卻無法被他推演出來,這讓他如何不感到意外?直至在命運彼岸鎮(zhèn)壓太初之后,太初曾說的那句話,這才讓第一世意識到,怪不得自己找尋不到身世之秘,原來線索并不在涅盤混沌。而是在涅盤混沌之外!故而,第一世求索更高劍道的目的,才會放在涅盤混沌之外。除此,九獄劍同樣也是一個線索。此劍的秘密,不在威能上,而在此劍內部,有著一道封印。這一道封印,直至第一世輪回之前,也都未曾開啟。按第一世推測,這把道劍內所藏的秘密,極可能就和自己的身世有關?;蛟S只有等離開涅盤混沌時,才能找到揭開此劍秘密的原因。這一切,讓蘇奕都不禁有些怔然。融合了種種前世,可真正夢醒時才驀然發(fā)現(xiàn),前世今生的身份之秘,竟然在涅盤混沌之外!這難道意味著,自己第一世和定道者一樣,不屬于這涅盤混沌?
蘇奕默默喝了一口酒??v觀第一世的一生,稱得上在劍道上最得意,可誰能想象,其心中猶有和自身身世有關的未解之謎?也不怪當年在送陳汐和蘇奕離開涅盤混沌時,第一世會請托二人打探和金蟬有關的事情。太初是金蟬的大道分身,而太初明顯早察覺到,第一世并不屬于涅盤混沌!找出金蟬的根腳,或許就能找到和第一世身世有關的線索!忽地,蘇奕想到一件事,彼岸那個被異域天族視作領袖般的神秘無名僧,興許就和金蟬有關!或許,也根本無須離開涅盤混沌外,只要從那無名僧身上下手,就能找出一些線索!接下來,蘇奕沒有再遲疑,開始融合蕭戩的道業(yè)力量。相比第一世,蕭戩的一生充滿了悲情的色彩,當融合其道業(yè)后,蘇奕真正體會到了其中滋味。直至一壺酒飲盡,蘇奕長吐一口氣,喃喃道:“前世今生,諸般因果,業(yè)劫恩怨,皆為我一人所有,自當有我一人來斬斷?!毙?,蘇奕忽地笑起來。笑容明凈,心神疏闊通透。劍修揮劍,當有目標。而現(xiàn)在,他在劍道求索上,有了新目標!蘇奕長長伸了個懶腰,油然而生感慨,“放眼古今,世上如我有幾人?這才有意思!”下一刻——他抖了抖衣袖,雙手負背,一步邁出,扶搖而上。諸天萬道所化的星辰匯聚起來,在其腳下鋪成了一層層而上的石階。周虛規(guī)則拱衛(wèi)在身影之后,一如天帝身后追隨的臣子。這封天臺上的混沌本源,則化作一種和蘇奕周身大道契合的力量,在和他一身氣息共振。他那一身慘重的傷勢,都在悄然間飛快愈合。終于,蘇奕來到了那一條混沌長河前。根本無須他做什么。嘩啦!那一條混沌長河驟然間翻涌起來,化作一條長長的玉帶,環(huán)繞在蘇奕身影四周,夭矯如龍盤繞。而那一株扎根混沌長河的大樹,則化作沛然莫御的一股生命力量,涌入蘇奕體內。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