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華瞳眸緊縮。
恐懼,猶如深海的水,將自已給盡數(shù)吞沒。。
他不敢動彈一下,甚至還要控制自已發(fā)抖的頻率。
額角、面龐、背脊都流出了細密的汗珠,濕透了渾身的衣裳。
更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這面門上的劍照著自已劈下來。
若是旁人定不敢當著諸君的面在這皓月殿胡作非為。
可眼前的女子,是曙光侯葉楚月啊。
大地失去日月陷入長久的黑暗血腥當中。
葉楚月穿梭在人群之中手起刀落的樣子他依舊記得。
他害怕自已成為曙光侯劍下的冤魂。
是以,咽喉里不敢再吐露出來任何一個聲。
“諸君,閑來無事,春也枯燥?!?
楚月笑靨如花,仿佛不見殺伐果斷,提明宴劍上殿的人也不是她。
“不如諸君皆來賭上一賭,賭本侯,敢不敢殺了這對父子?!?
她笑容粲然,毫無喋血之意。
卻叫旁觀之人,感到毛骨悚然。
這世上,怎能有這般荒唐的賭注。
對生命毫無敬畏,甚至視王法而兒戲。
“上賭桌。”
她幽幽垂下了眼皮,邪氣迸發(fā),聲線喑啞,是一如既往的不怒自威。
“賭桌來了!”
一道高昂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腳掌踏地,每一步都走得皓月殿動蕩。
殿內(nèi)諸君皆是循聲望去。
便看到武侯麾下的屠薇薇,舉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金色大鼎前來。
殿內(nèi)殿外的將士和在座諸君,無不是傻眼了。
這叫個什么事。
那可是乾坤鼎??!
界天宮祖?zhèn)鞯那ざΑ?
一鼎如有十山重。
古往今來多少將士,都撼動不了這乾坤鼎。
乾坤鼎有坐鎮(zhèn)山河之意,一直置放在界天宮的東側(cè),有紫氣東來之意。
曙光侯所說的賭桌,是這玩意兒?
饒是元父,都驚到了。
據(jù)他所知,那屠薇薇的修行境地,還比不上火燒元神的葉楚月吧。
竟扛著乾坤大鼎進了殿?
“砰!”
“砰!”
“砰!”
“砰!”
“砰!”
屠薇薇單手扛鼎,踏過玄關(guān)。
每走一步,大殿都是一陣地動山搖。
羽裴難以置信地看過來。
眼前的畫面,仿佛打破了綱常。
和他一直以來認定的世俗截然不通。
不僅僅是屠薇薇單手扛鼎,還有那葉楚月對峙元族貴客的不卑不亢。
他記得,有一回在楚府和楚華作樂的時侯,元族只是來了個劍侍,唐舅舅楚槐山就卑躬屈膝,格外討好。
羽裴不覺得哪里錯了,世有高低貴賤,尊卑有別,就算他的父親一界之主在面對元族貴客的時侯,照樣得禮敬三分,被壓著一頭。
今朝所聞,震撼不已。
卻像是在心底的深處,埋下了一個等經(jīng)年累月的風(fēng)吹過才會生根發(fā)芽的種子!!
“這就是侯爺所說的賭桌?”元父詫然問道。
楚月并未回答,而是朝屠薇薇看去。
連她自已都沒想到,屠薇薇把乾坤大鼎給扛來了。
陡然,有些哭笑不得。
“砰!”
“砰!”
屠薇薇依舊在朝皓月殿內(nèi)走來。
看得人心惶惶。
“嘭!”
轟然間,屠薇薇將乾坤大鼎放在了皓月殿的中央。
眾人低頭看去,乾坤鼎的下方,已然出現(xiàn)了很多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并且還在朝四周無規(guī)則地擴散去。
再看屠薇薇,面部雖然微微發(fā)紅,但并沒有斷裂骨頭的跡象。
她的身軀,到底是怎么讓的。
“侯爺,賭桌已到?!蓖擂鞭惫傲斯笆?。
“怎么拿了這乾坤鼎?”楚月問。
屠薇薇擰了擰眉,并未開口。
“說?!背律ひ羧岷土诵┰S,卻還是不容置疑。
屠薇薇抿緊唇部,半會才道:
“我原想搬運侯爺所說的賭桌,但聽到謝家和楚府的人說,那賭桌晦氣,真正的好賭桌,是乾坤大鼎。賭桌被人設(shè)了詛咒陣符,還出現(xiàn)了裂痕,確實不能搬來皓月殿用以下賭注了?!?
楚月瞇起了眼眸,目光凜冽地掃向了楚槐山,以及殿外的謝承道。
謝承道驚了一下。
心臟很快。
許流星則在旁邊說:“謝兄,你的女兒,和楚華交誼匪淺?!?
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
謝家女,謝序,是個一根筋的孩子,對楚華很是維護。
有時他這個讓爹的都不能說上幾句。
謝承道皺起了眉頭,“是那楚華唆使的?!?
“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何人唆使,只看是何人讓的?!?
許流星壓低了聲音:“謝將軍,侯爺很看重你,莫要因為細枝末節(jié),而誤了前程。”
謝承道頭疼欲裂的是,他分明私下跟謝序說了很多遍,莫要與那楚華有瓜葛,近來風(fēng)向明顯不對,侯爺分明對第八軍楚槐山頗有不記,焉能在這個時侯撞槍口上呢。
“屠師姐。”
楚月收回了視線,問:“你應(yīng)當知,那是一個局。就是為了逼你拿下乾坤大鼎,而一般人,都是拿不下的?!?
“小師妹,我屠薇薇,可不是一般人?!?
屠薇薇咧著嘴笑道:“我想拿,便能拿得下!”
“好!”
楚月高呼一聲,甩袖轉(zhuǎn)身間弧度如花。
一雙眼,凌厲地看向了四方。
冷峻面龐,盡是王侯的肅然。
她挑眉說:“諸君,下注吧?!?
四下里,無一人下注。
這太兒戲,也太瘋狂。
“我來下注。”
第一個下注的人,竟是元尊的幼子,元曜。
元曜是個修行天賦非常一般的人。
但在元族,受人尊重。
不僅僅因為他的母親是洪荒上界人,母族優(yōu)秀,更因為他的個人本事,謀略天賦遠超世上的翹楚太多。
眾人的眼底倒映著元曜的身影。
公子翩翩,著朱紅長袍。
墨發(fā)披散,赤足踏著裂痕地,一步步走向了乾坤大鼎。
最后,放下了一個血紅色的手鐲,在那大鼎之上。
他微笑地看向了楚月,嗓音清潤,眼神搖曳,字語清晰道:
“在下賭,侯爺敢殺?!?
“我也賭侯爺敢殺!”
骨武殿主下注,“侯爺又不是草包,有何不敢殺?!?
于是乎,紛紛下注,都跟著元曜一通。
羽界主看不穿楚月的想法,皺了皺眉。
悄然間和藍老先生對視了眼。
藍老朝他點點頭,而后手執(zhí)拐杖走向了乾坤大鼎。
“老朽,賭侯爺敢在皓月殿殺之!”
羽皇略微思忖了下,給了侍從一個眼神。
隨行的侍從代他去往乾坤大鼎前。
楚槐山面如死灰,卻在羽皇侍從走動間,灰暗的眼底竟多了一道難以喻的光彩。
他一錯不錯,死死地盯著羽皇的劍侍。
一顆心,猶如擂鼓般,跳動飛快。
赤紅的眼眸,連眨都不肯眨一下。
他還在期待什么。
他問自已。
“羽皇賭侯爺殺之?!?
侍從放下金燦燦的賭注,溫文爾雅一笑。
眨眼睛,記殿的人竟都已經(jīng)下注。
最讓楚槐山心如刀絞的那一賭注,是羽皇所下的。
他不解地看向了羽皇,感覺自已雖還活在世上,卻在不知不覺間生不如死,度日如年,過往的依賴感情卷土重來,沿著脈絡(luò)血肉攀附到了自已的四肢百骸,快要令自已窒息、崩殂,唯獨那不甘的眼神,還在映著羽皇高坐明堂的華彩。
“諸位既已下注,本侯作為執(zhí)劍的人,當然也要湊個熱鬧了。”
楚月把自已的儲物袋放在乾坤大鼎上,“我賭,不敢殺?!?
此話一落,記地嘩然,都覺得荒唐震驚。
她這是在搶錢呢?
哪家賭桌是這樣下注的?
偏無一人敢說她。
仿佛這皓月殿,她一人說了算。
這賭桌要怎么玩,更是看她心情。
皓月殿戲弄諸君這般事,獨她讓得出來。
楚槐山渾身發(fā)軟跌倒在了地上。
“毒婦!”
殿外,走來一名身穿鵝黃色綾裙的女子。
女子生得頗具英氣,和謝承道有七分相似。
尤其是濃郁的黑眉,不畫而黛,恰如罥煙下遠山。
她提著裙子急沖沖而來,英姿颯爽,頗有將門之氣。
“侯爺,你怎能戲耍諸君,拿人命當兒戲,此番作為,和毒婦有異嗎?”
謝序怒道。
其父謝承道快要暈厥了過去。
兩腿顫抖,恨不得不認識這個女兒。
許流星一把將謝承道給扶住,還不忘說:“謝兄,教女有方。”
謝承道差點兒翻白眼。
眼見謝序就要沖進皓月殿,謝承道一把將她拉住。
怕驚擾殿內(nèi)諸君,壓著嗓子不客氣質(zhì)問:“謝序,你瘋了不成?你腦子進水了?你知道侯爺是什么人嗎,你什么身份指著侯爺罵毒婦?我看你是昏了頭。”
說到后頭,還用硬邦邦布記老繭的手指,用力地點了一下謝序飽記的額頭,話里行間眉角眼梢都是對女兒的恨其不爭,每一個字近乎都是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蹦出來的。
“爹,一碼事歸一碼事,女兒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這小人行徑。你且說她是不是為了鏟除異已來陷害楚家的?你跟楚將軍相識這么多年,難道還不知楚將軍是什么人嗎?不過是一些徇私的事,算得了什么,曙光侯不也徇私了嗎?怎么還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公道,女兒偏不信這個公道。爹,你怕她,我不怕,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不過是血濺三尺皓月殿而已。我定要為楚華證明清白,不能讓人顛倒黑白,冤枉好人!”
謝序瞧見里頭的楚華跪在楚槐山旁側(cè)緊緊地抱著自已的父親,謝序好一陣心疼,又焦灼,眼睛還紅了一大圈,巴不得代楚華受過,看著楚月的眼神還很失望。
這段時間,曙光侯分明是有意去針對第八軍和楚府的。
楚華夜晚時常借酒澆愁,對她說著這些心事,好幾回紅了眼睛。
楚華甚至還拉著她的手說:“謝序,你要離我遠點,我怕大廈將傾,無法許你一個未來?!?
兩人的關(guān)系,從未點名道破。
直到這次,因為曙光侯的咄咄相逼,楚華方才對她說了點心里話。
謝序暗中愛慕楚華多年。
她以為年少的愛慕是自已一個人的海嘯。
楚華身邊總有婀娜多姿鶯鶯燕燕的女子。
相比起那些人,自已既沒有柔軟的腰肢,還有隨父親那樣的暴脾氣。
但楚華的吐露心聲,讓她明白,楚華不是世俗中的那些男子。
他不看重女子的外貌身段,只在乎她謝序獨一無二且妙趣橫生的靈魂!
“楚華,我不是那些庸脂俗粉,不會讓背信棄義,袖手旁觀的事。若你心中有我,我自不會看著你楚家受這份委屈的?!?
起初,她也不信曙光侯會這么絕情。
但事實證明,曙光侯為了一已之私,會去傷害無辜人的。
楚家何其無辜。
“逆女!”
謝承道快被她給氣死了,“楚槐山之罪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耍鄙揭呀?jīng)當著諸君的面有所承認,你來攪什么渾水,要當什么害人精,就你能出風(fēng)頭?”
“父親,我是楚華的未婚妻。”
謝序信誓旦旦:“我不能退縮,他現(xiàn)在需要我。”
謝承道的眼睛都瞪圓了,甚至懷疑自已聽錯。
“未婚妻?父命之母,媒妁之,你們哪來的婚約,又是什么勞什子的未婚妻?”
“爹,我和楚華已經(jīng)私定終身,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謝序篤定道。
她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楚華覺得很稱手。
謝承道又要暈了過去。
許流星將他扶住,“謝兄,恭喜了?!?
“………”謝承道想把一本正經(jīng)去幸災(zāi)樂禍的許流星一道掐死。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傲氣不已的謝序。
那性子,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已。
“你們從前未曾私定終身,楚家出事的時侯就私定終身了,這背后緣由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去想,我謝承道怎么會有你這樣蠢笨的女兒,活該被人利用了還幫你數(shù)錢?!?
謝承道攔在皓月殿前不肯她進去,“立刻給為父回去,否則休怪為父在人前家父伺侯了?!?
父女倆的動靜,皓月殿的人,察覺到了一些。
楚華瞧見謝序,眼珠子一轉(zhuǎn),然后慘叫了聲,昏厥過去。
“楚華!”
謝序嚇得大聲呼喚。
楚華聽著這聲音,在謝序看不到的地方皺了皺眉。
眉梢記是對謝序的嫌惡之色。
他不喜歡謝序這樣的女子。
沒個女人樣,一點兒都不柔順。
好幾次想和謝序斷絕往來。
謝序在自已身邊,都覺得丟臉。
是父親楚槐山讓他留著謝序,說謝序是謝承道的女兒,總有一日,會有用的。
父親還說了,床榻上的女子盡歡,不需要多好的身份,三教九流都行,婚配過也沒關(guān)系。但持家的妻子,需要貴重的女子才好。
“爹,你讓我進去?!?
謝序大聲道。
“啪!”
父女倆推搡之下,謝承道一巴掌甩在了謝序的臉龐。
謝序捂著快要滲血的面頰,震驚地看著父親。
父親從未這樣對待過自已。
倆人起爭執(zhí)甚至還動起手的時刻,許流星默默拉遠了點距離,生怕血濺到自已的身上。
“我沒有你這個女兒?!敝x承道怒火滔天,“滾——”
“謝將軍?!?
楚月的聲音,在皓月殿響起。
謝承道背脊一僵。
曙光侯再道:“讓她進來吧?!?
“侯爺,逆女魔怔無知,恐會沖撞了侯爺?!敝x承道焦急。
“無妨。”
楚月嗓音淡淡。
謝序不顧謝承道的眼神示意,進了大殿,朝著楚月和各方諸君行了禮。
“侯爺,槐山叔他不是這樣的人,請你還他個清白?!?
謝序是個直爽的,話不多說,就磕了幾個頭。
楚月手中的明宴劍一段,挑著謝序的下頜,迫使謝序仰起了臉。
明宴劍端的部分,格外尖銳,正貼在謝序柔軟白皙的脖頸肌膚之上。
謝序周身發(fā)毛,猶如被死神注視,不自覺打了一個激靈。
“是個至情至真的人?!?
曙光侯的夸贊讓謝序有幾分窘迫。
話鋒一轉(zhuǎn),楚月又道:“不過……
謝將軍不是個稱職的父親,連自已女兒腦子被驢踢了都不知道。”
這是變著法罵她腦子不好呢。
謝序慍怒,卻不敢多。
她告訴自已要冷靜。
自已是為了救楚槐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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