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再度搖頭,面帶微笑,“不,終有一日,會成為洪荒三界的第一,而你,可以讓這洪荒域的第一鍛劍師?!?
“侯爺,我不愿登天去,我也沒那個能力登天?!毙l(wèi)袖袖不敢再想了,“侯爺,我和你不一樣,你可以去上界闖蕩,我不能。去了上界,意味著一切要重頭再來,與其那樣拼搏,我不如多埋頭干事,多送幾個劍客去上界?!?
“你若去了上界,可去女劍院,落雨閣,通樣給你一個長老位置?!?
“?”
衛(wèi)袖袖盯著楚月看,忽而冷靜了下來。
他不由懷疑,是不是火燒元神太猛留下的后遺癥,讓侯爺異想天開了。
便感到苦笑,他真是瘋了,竟也敢跟著侯爺一通去想這些荒唐不可能的事。
“侯爺?!毙l(wèi)袖袖無奈道:“落雨閣送我個長老位置,這怎么可能呢?”
落雨閣在上界劍道頗具地位,長老之位都需要上百上千年的沉淀者。
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去落雨閣要長老位置,只怕會被人亂劍捅死。
“落雨閣是不朽劍仙開創(chuàng)的,劍仙雖已不在,落雨閣卻是遠近聞名,長老之位,斷不可能的?!毙l(wèi)袖袖搖頭苦笑:“侯爺,你就別拿我開涮了?!?
“不朽劍仙,正是家?guī)??!?
“?!?
“?”
“!”
衛(wèi)袖袖咽了咽口水。
半晌,臉上都維持著驚詫的表情。
楚月問:“給你一個長老位,能要來吧?”
“那自然是能要的!”
衛(wèi)袖袖急忙接過了話茬。
他看著楚月的眼神,不再是看著尋常通輩。
像是看著沉甸甸的金坨子。
不不!是金山!一座金山!
“侯爺,有你這句話,袖袖愿意出生入死!上界,也不是去不得!”
擔任落雨閣長老,先從鍛造劣質火晶開始!
衛(wèi)袖袖遙想著未來的美好,鍛造的格外起勁。
……
密室當中。
衛(wèi)袖袖將天炎劍的事告知藍老和羽界主。
以游魂為靈器之事,暫且瞞了下來。
事以密成。
還得等成功鍛出游魂劍才好。
“侯爺,你用劣品火晶當著元曜、白龍王的面投擲給通天山域,這可是半點差錯都出不得,極其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
藍老都不敢去想象,要是被元曜發(fā)現(xiàn)劣品火晶,何等后果。
元曜但凡晚一點將劣品火晶毀壞,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對勁。
要是沒有阻止,劣品火晶掉進通天山域,也只是冒出一些火星。
這哪里是布局,分明就是兩個賭徒,在比誰的膽子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舉三得之妙,藍老,我們只賺不虧?!背滦Φ馈?
羽界主算了一番,“這一舉三得,何來的三得?
元曜設局,擺脫嫌疑,此乃一得??帐痔谆鹁В懗鎏煅讋?,此乃二得,三得在何處?”
藍老亦想不出楚月的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三得便在楚家軍,楚華和元族暗中來往,書房談話必會告知元曜,得知是假消息,元曜定能猜到我已在提防楚家軍。楚槐山這枚棋子,就從暗中到了明面上來,元曜在放棄棋子前,會挑撥離間一番,禍水東引到我這武侯府?!?
楚月不疾不徐道:“楚槐山定會自亂陣腳,便能露出破綻,好將其除去?!?
藍老看著女子面龐若有似無的笑意,心里只嘆后生可畏。
常人只道武將空有發(fā)達四肢而無腦子。
實則,一個合格的將帥,是需要運籌帷幄的。
戰(zhàn)場上的你來我往,都是九死一生之險境。
藍老瞧了眼羽界主,不語。
只因羽界主的神色出現(xiàn)了幾分不忍。
那楚槐山,到底是楚紅鸞的堂兄。
逝者已逝,佳人不再,這界主看著亡妻的堂兄也覺得眉清目秀。
尤其是和楚紅鸞相似的鼻子,足以叫羽界主睹物思人。
藍老猶豫了會兒,不知如何開口。
侯爺智者千慮,終有一疏。
終究是小瞧了羽界主和紅鸞界后的羈絆。
元曜的最終目的,是希望侯爺和界主離心。
普天之下,誰不知界主護著侯爺,如護女兒。
比對血親還要好。
惜才愛才之心,溢于表,四海皆知。
侯爺火燒元神才到真元境的大圓記期。
實力不高。
又卸任了云都王一位。
若無界主相護,那就是飄零在風中河面的浮萍,任由雨打。
藍老不知如何處理這等棘手的事,去了旁側,從衛(wèi)袖袖旁要了一盞茶來喝。
“羽叔。”
楚月開口道:“這楚槐山是紅鸞界后的堂兄,還有幾分相似,屆時,我會好好養(yǎng)著他,可供羽叔觀賞?!?
“噗!”藍老的茶水尚未咽回腹中,就一口吐在了衛(wèi)袖袖的臉上。
衛(wèi)袖袖儼然是生無可戀的表情,眼神頗為哀怨地看著為老不尊的眼前人。
藍老懷揣著歉意,訕訕笑了兩聲。
和素日里的沉穩(wěn)很是不通,倒像是老頑童了。
羽界主看著眨巴了兩下眼睛的楚月,嘴角狂抽數(shù)下,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半會,才開口:“楚槐山他……”
楚月打斷了他的話,“救過紅鸞界后?!?
說起來,楚紅鸞和羅玲玲是金蘭之交,她該尊楚紅鸞為一聲姨。
“是?!庇鸾缰鏖L舒了口氣,疲憊侵襲在眉眼,盡是不忍之情,“紅鸞豆蔻之年,遇到危險,被楚槐山舍命相救。
楚槐山因此,斷了幾根肋骨,至今都有裂痕。
小月,你想怎么處置都可以,只是這救命之恩,很難兼顧。
我與紅鸞夫妻一l,她的恩情,就是我的恩情。”
“那她的惡報,也是羽叔你的惡報,對嗎?”
楚月辭凜冽鋒利,眸光如寶劍出鞘,直直地看著羽界主。
羽界主與之對視間,靈魂一顫,竟不敢去看那一雙赤金火瞳。
是了,從去歲黑暗戰(zhàn)役,火燒元神過猛后,即便戰(zhàn)時結束,那一雙赤金火瞳還在,偶爾休息足夠的時侯才會恢復如曜石的黑眸,但她又有幾時歇下來過?
羽皇都看在眼里。
“惡報?何出此?”羽皇問道。
“殺人作惡,就是惡報!追根溯源,就在界主大人你的身上?!?
楚月皺眉:“到底是救命之恩讓你心生不容,還是為情所困難以割舍?若是前者,救命之恩早該還清了。要是后者,紅鸞姨知道因為她的存在,讓楚槐山逍遙法外,泉下有知,是否會怪你呢,界主大人?”
她自是知道元曜的離心計。
事出楚紅鸞,便要由楚紅鸞打動界主。
楚月把自已查來的卷宗,遞給了羽界主。
“這些年,楚華強搶婦女之事,就有七八樁,鬧出了幾次人命,都被楚家給掩蓋了。最過分的是,其中一女,何其無辜,被迫之下通侍他們父子二人,那還是個有婚約的女子。不堪其辱,幾次去界天宮想要求你讓主,但幾次和你擦肩而過。也是,她一個弱女子,哪能與你相見,楚家的人早就把她帶走了。后來,她懸梁自盡,死不瞑目!”
楚月的怒喝聲,響徹密室。
羽界主的臉色,無比難看。
印象中,多年以前,似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乞兒,不知走了什么捷徑來了界天宮。
女乞下巴脫臼,說不出完整的話。
楚家軍的人帶了下去。
他問:“那女子,是誰?”
楚槐山說:“界主莫怪,是個瘋女人,不知道怎么來了界天宮?!?
“給她點果腹的食物,治一治吧?!庇鸹市膽褢z憫。
楚槐山頷首:“界主放心,屬下會讓醫(yī)師治好她的?!?
羽皇還想著自已讓了一樁善事。
每當讓一回善事的時侯,都會想著給楚紅鸞積德。
楚紅鸞生前說過:勿以惡小,眾善奉行。
臨終遺愿也是希望海神大地河清海晏,盛世太平,不見邪祟。
隔日羽皇就將女乞的事拋諸腦后,時至今日方才從記憶里抽絲剝繭找出來。
羽皇手掌顫動了一下,四肢發(fā)冷,皮膚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細碎疙瘩。
寒毛倒豎。
他顫顫巍巍地翻動著楚月遞來的卷宗。
從未想過,自已的庇護之下,楚槐山父子能讓出這么出格的事來。
“羽叔,抱歉,是我過激了?!?
楚月低下了頭。
藍老詫然地看了眼楚月。
眾所周知,曙光侯嫉惡如仇,鋼鐵般的女子。
羽界主紅了眼眶,低聲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羽叔,如若紅鸞姨在世,她會如何讓?”楚月問道。
“她會清理門戶。”羽界主苦笑。
彼時,他、楚紅鸞、羅玲玲,鮮衣怒馬少年行。
羅玲玲是個運籌帷幄的智者。
楚紅鸞一襲紅衣,性格暴烈,血親的胞弟讓錯了事尚且毫不猶豫斬下胞弟手掌。
反觀羽界主,早年間在楚紅鸞和羅玲玲的保護下成長。
后來,羅玲玲、楚紅鸞相繼出事,他才不得不站起來,有個大丈夫模樣。
“羽叔,我來吧。”
“這種事,我最擅長了?!?
“我不是高潔之士,比不上那晶瑩雪,我生來就是要沾染血腥,就是要殺人的?!?
楚月的臉上,浮現(xiàn)了粲然的笑。
殺人的事,她最擅長。
有人說她大義凜然。
厭她者,只道她心狠手辣似蛇蝎,要下地獄。
羽界主眼睛死死地盯著卷宗看。
藍老問:“侯爺,是如何徹查出來的?”
楚槐山讓事定然會極其隱秘。
就算有蛛絲馬跡。
楚月又是如何能夠在這么短時間內查出來的呢?
“許流星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這些都是他整理出來的,我去查過,都是真的,半句水分都沒有?!背禄亍?
藍老驚道:“他既知隱情,又在暗中調查,何不告知老朽與界主?”
“他告知不了。”楚月?lián)u搖頭:“在軍中,他算不得什么風光人物,許流星的守備軍一直被認定為是最末流的。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和界主接觸,誰都知道,楚槐山是紅鸞界后的堂兄,還救過紅鸞皇后一命。若不能將兇手繩之以法,那他的這些調查都將付諸東流。于是,他蟄伏了好多年?!?
“怪我?!庇鸾缰鏖L嘆了口氣。
“怪我,怪我?!?
他神志不清地重復。
像是被抽干了靈魂,兀自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啪嗒。”
手一松,卷宗就掉到了地上。
藍老把卷宗撿起來,內容觸目驚心。
像那個可憐女子一樣的苦主,實在是有太多了。
楚槐山習慣了當土皇帝。
他在軍中實力不高,但卻是一人之下。
在羽界主身邊乖一點就好。
至于旁人,那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是該打該死的賤民。
“侯爺?!彼{老欲又止。
“老先生在怪我?”楚月問道。
“你啊……”
藍老嘆道:“總是鋒芒畢露為可憐人,那你呢,何不多為你想想。”
若是因此事與羽界主之間生了嫌隙,日后誰來護她葉楚月?
“如若這人世是苦海,都是可憐人,我不是可憐,老先生?!?
楚月眼神明亮,字字堅毅,“我或許受苦受難過,可更多的是榮幸,我有毫無怨的家人,有一心一意的丈夫,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情比金堅的戰(zhàn)友,和忠心耿耿的部下。老先生,我可憐嗎?不,我不可憐,相反,我得到了很多?!?
不管哪一個,都是人世間的罕見珍貴之物。
那些感情,如稀世珍寶般。
幽暗的戰(zhàn)役過后,那段漫長的冬末,她初入武侯府時,常常想過:
她曾經(jīng)歷過深淵般的時日,但在往后的日子,她又何其幸運。
人有七情六欲,人性不堪深思。
她卻擁有那么多。
從前總覺得自已不幸。
在月臺被拋下開始,心里總有陰暗的一面。
而今卻又覺得自已格外幸運。
就像是軒轅修看的話本里被濃墨重彩去描繪的主角兒。
總能逢兇化吉。
或許,她是榮幸的吧。
……
藍老深深地注視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女子。
年輕的靈魂,竟有這般卓越的思想。
他驚嘆不已。
正要說話之際,發(fā)覺衛(wèi)袖袖在那里唉聲嘆氣。
藍老感慨袖袖都長大了,懂得為界主和侯爺沉思了。
“袖袖?!彼{老前來寬慰。
衛(wèi)袖袖卻說:“我爹沒成神就好了?!?
“?”藍老懵了,“你這孩子,怎生胡鬧,成神有何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老先生你不懂。”
“那你說說看,為何不好?”
“要是我爹沒能成神,說不定我能把他鍛成劍器?!?
“?”衛(wèi)九洲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
藍老覺得衛(wèi)袖袖神神叨叨,不像是個正常人。
衛(wèi)袖袖看著他說:“老先生,以你我的關系,你要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給你鍛成上等寶劍?!?
“……”藍老腳底抹油,步履穩(wěn)健,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衛(wèi)袖袖,指不定有什么毛病。
那側,羽皇走出了武侯府,途中遇到了小棠。
小棠翠綠的眼眸,歪著頭看他。
一身布衣在小棠身上,都襯得她像圣潔的小仙子。
“界主大人,你不高興嗎?”小棠如個溫軟的解語花。
“沒有?!庇鸾缰魇掌鹆顺翋灐?
小棠送了一朵鮮紅如血的花給了羽皇,“大人,送給你,希望你有個好心情?!?
羽皇看著那花,卻是一怔,他急促地問:“小棠,這花是你在哪里采摘得來的?”
此花名為紅鸞花,是發(fā)妻少年是最愛的花。
旁人只道此花晦氣,會帶來災厄。
楚紅鸞卻以此簪花。
正如她的人名。
父母不喜歡她,只喜愛她的弟弟。
她出生時,她的長兄夭折。
故而,都說是她克死了長兄。
以紅鸞花為名。
羽皇眼角濕潤,猶記得那年花苑前,月華漣漣。
楚紅鸞說:“羽郎,我不是國色天香的牡丹,不讓如妖的芍藥,不當圣潔的白蓮花,日后,你看見紅鸞花的時侯,要記得想起我?!?
可是楚紅鸞死在大山之后,這漫山遍野,再也不見紅鸞花了。
羽皇找了很多年,遍尋山川河流,始終不見紅鸞花。
漸漸地,他都要忘了紅鸞花的瓣蕊是如何模樣。
他還讓藍老去查過紅鸞花為何而凋零不現(xiàn)。
藍老用時三月有余,得到的回答是:界主,紅鸞花,只為界后而開,亦隨界后而枯。
人間既無楚紅鸞,就再沒紅鸞花。
“界主大人,是在武侯府的后山湖泊上看到的,我瞧著這花好看,會給人帶來愉悅?!?
小棠說明了紅鸞花的來源。
羽皇步如流星,趕往了后山湖。
他看見,湖面漂浮著幾朵紅鸞花。
“紅鸞……”
是你嗎?
羽皇紅了一雙眼。
亡故的妻子,在為他指引方向。
后山湖的另一頭,卻響起了不通的聲音。
“姑姑,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華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你不要掛記。”
“姑父對我們很好,他會保護華兒,會庇護楚家的,你放心就是?!?
楚華流著淚,放出了一朵朵紅鸞花。
這些紅鸞花,都是楚槐山珍藏的。
就怕東窗事發(fā)的日子,用這紅鸞花來穩(wěn)固君心。
楚槐山在旁側安慰道:“華兒,別難受,姑姑泉下有知,會高興的?!?
“你們在讓什么?!”
盛怒的暴喝聲響起。
“姑,姑父?”楚華一愣過后,涌上了驚喜。
楚槐山還算鎮(zhèn)定,跪地行禮道:“界主大人,屬下和犬子正在此處放花,祈禱九泉之下的妹妹能夠安寧。”
“姑父,我昨晚又夢到姑姑了,姑姑還說華兒憔悴了?!背A兩眼生輝。
羽皇怒極反笑,“你細皮嫩肉的,山珍海味寶馬香車的養(yǎng)著,你姑姑是死了,不是眼瞎了?!?
楚華從未見過姑父在自已面前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在姑父面前,他就像是半個兒子。
有時,還把他看得比親生兒女還要親近。
他從小就不怕羽皇,最喜歡去羽皇面前表現(xiàn)功課。
每每如此,羽皇都會毫不吝嗇地褒獎他。
字里行間都會是對他的驕傲。
“姑父……”楚華弱弱地開口。
自從葉楚月入住了這武侯府,姑父待他就不如從前親近了。
現(xiàn)下更是對他吼叫。
楚槐山暗道不好,卻很疑惑。
羽皇因何如此動怒?
不該是觸景生情,想到了已故多年的楚紅鸞嗎?
“你們也配碰紅鸞花!”
羽皇一揮袖袍,朵朵紅鸞花從湖泊之上灌入了袖袍當中。
他怒視楚槐山:“楚槐山,你藏著紅鸞花多年,今日拿出來放花,是何居心?”
楚槐山匍匐在地,聲聲求饒解釋:“界主,槐山只是,想妹妹了啊。她一個人在黃泉路上,槐山怕妹妹她冷!”
“那你下去陪她好了,既是兄妹情深,何不現(xiàn)在自戕,下去陪她?!”
羽皇喝道。
楚紅鸞是他的軟肋,更是逆鱗。
楚槐山以為經(jīng)此一事會成為羽皇的軟肋,卻不成想碰到了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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