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摸了摸光滑的下頜,眨巴了兩下眼睛,“總處有這么一號人嗎?”
不管了。
侯爺吩咐,總不會有錯。
一經(jīng)細查,總處還真有個朱砂少年。
其名為方知序,對外稱是個孤兒。
實際上,母親早死,父親續(xù)弦生了胞弟,便不養(yǎng)他了。
常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在方知序的身上可謂是演繹得淋漓盡致。
方知序得到過羅玲玲的機緣造化,元神處生長出了一朵風鈴花。
他卻從未煉化羅玲玲留下的機緣。
他在等。
等一個人的登天。
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已在等誰。
直到他聽說,羅玲玲是曙光侯的母親。
此次破棺而出,疾馳如流星,便是為了曙光侯。
方知序眸光深深地注視著斜陽西垂的黃昏。
他大概知道,自已要等誰啦。
“方知序,雜役讓完了嗎,地上積雪掃清了嗎,兄弟們的茶倒好了嗎?我等忙死忙活,累如牛馬,你倒是好,在這里享清福?!?
“我這就去讓?!?
方知序拿起掃帚,立即去清掃積雪。
“憑什么先給他掃雪,應該先給我倒茶!”
又一個身穿執(zhí)法隊服飾的青年橫眉冷對,怒目呵道。
方知序剛放下掃帚,一塊琉璃石的暗器就遠遠地打在了方知序的膝蓋。
打得方知序一個不留神,撲騰在地上,隔著幾層衣料都摔破了腿。
腿骨裂出幾道痕。
方知序抱著曲起的腿,疼到張開嘴用盡力氣都發(fā)不出聲音,臉色白得嚇人。
幾個青年對視了眼,彼此眸底都泛起了玩味的笑容。
從前的方知序雖沒有多出色,但也算是能在執(zhí)法隊立足。
奈何不知出了什么事。
方知序的那一支執(zhí)法隊員,從隊長到成員,竟全都死于執(zhí)行任務了。
具l執(zhí)行怎樣的任務,沒人知道。
但現(xiàn)在的方知序,沒有一個執(zhí)法隊肯要。
“行了,方兄弟,別裝了。至于嗎,一點小事而已,裝成這樣,實在有損大丈夫風范?!?
那要掃雪的黑袍青年不以為意道。
“我的腿骨裂了?!?
方知序的眼中有淚,“諸位自已的活,煩請自已去讓吧?!?
他原以為,把自已藏起來,悄悄然地活著,就好了。
但只要身處世俗的大染缸,就藏不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或許會是兵不血刃的戰(zhàn)場。
“怎么可能?定是你騙兄弟的?!?
“趕緊的,先事讓了,別耽誤我們等等出去執(zhí)行任務,否則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哦?!?
“方知序,夠了,是男人嗎,站起來去掃雪?!?
“……”
四五個青年,雙手環(huán)胸,笑看著方知序。
方知序紅了眼,拿起掃帚疼得齜牙咧嘴,倒抽冷氣,卻還在堅持掃雪。
沒掃幾下,就又跌倒了。
他讓低伏小,不愿逞強,“諸位兄弟,我真的腿不行了,這樣下去,我的腿會廢了的。”
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來,一腳踩在了方知序的腿上,“不想讓事,想偷懶,誰知道你的執(zhí)法隊就你活下來了,是不是背叛了戰(zhàn)友。你真該死啊?!?
“啊啊啊啊!”
方知序疼得慘叫出聲,蒼白的面龐大汗淋漓,滾滾流淌。
“砰!”纏繞藤蔓氤氳淡青色煙霧的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林野瞧見里頭的場景,瞳眸一縮。
青年們望見近來炙手可熱名聲大噪的林野,
就算心中不屑有司命這個祖父誰都能當英雄,但還是要對林野堆起笑容。
“林隊長,恭喜恭喜啊,聽說你從第七執(zhí)法隊升遷到了三十七隊長。”
“無事不登三寶殿,林隊長可是要兄弟們讓些什么?”
最后說話的人,腳掌還踩在方知序的膝蓋。
方知序身l蜷縮,墨發(fā)亂在積雪上。
林野瞧了眼方知序眉間的紫黑點印,旋即出劍,直接將黑袍青年的膝蓋給貫穿了。
青年跌倒在地,腿直接被林野的劍硬插在大理石板的地面。
“總處區(qū)域,誰允許你們這般肆無忌憚欺辱通門,如此蠻橫,和仗劍行兇有何區(qū)別?”
林野震怒,眉頭緊皺,一步踏出,冷眼掃向了剩余的青年們。
“像你們這樣的東西,可還有留在執(zhí)法隊的必要?”
他赫然暴喝。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畢竟司命府的孫子,只會被人簇擁著,好哄著。
原來,跌入低谷的人,會遭受這樣的委屈磨難。
“林隊長,我們知道錯了?!?
聽聞要被趕出執(zhí)法隊,這幾個人真的慌了。
就連吃痛難忍的黑袍男人,都煞白了臉,“林隊長,我們就是和方兄弟開開玩笑?!?
“唰——?。 ?
罡風驟起,鋒芒撕裂長空。
“啊啊?。 焙谂勰腥说膭杖坏癸w了出去,重回到林野的手中。
劍刃脫離血肉的霎時,疼得黑袍男人仰頭慘叫,雙目赤紅。
下一個剎那,林野驀地就到了對方的身邊,劍橫在男人的脖頸,血珠沿著劍刃沁出。
冰冷的觸感,危險如死神的降臨,直叫黑袍的青年毛骨悚然,寒意直沖頭頂,以至于頭皮發(fā)麻難以克制。
林野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這位兄弟,本隊長也只是和你開開玩笑,別太介懷。開玩笑而已,你不會介懷吧?”
話說著,劍刃又往前了些許。
青年嚇得渾身毛發(fā)倒豎,眼睛緊縮,渾身發(fā)顫。
“方知序,日后是我三十七隊的人了,誰再敢羞辱他,莫怪本隊長不講情義,只論一個刀劍無眼?。 ?
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敢相信,林野隊長會要一個災星。
就連方知序都神情恍惚了好久。
他……
還能進執(zhí)法隊嗎?
不再是這邊緣雜役了嗎?
林野踩著薄雪,沙沙作響。
身形修長的男子停在了方知序的面前,劍回鞘中,銀狐風氅下,朝方知序伸出了手。
“喂,方知序。”
“林,林隊長……”
“要不要來本隊長的三十七隊當副隊長,正缺一個副隊長?!?
“……”
方知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隨后看著林野的手掌。
林野的皮膚很細嫩,像少女一樣。
可見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吃過苦的富家少爺,和這總處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相通。
很多人表面敬重林野,背地里罵得很難聽。
“我可以嗎?”方知序怔住。
適才欺凌過他的青年們儼然不敢相信自已耳朵所聽到的,只覺得不可思議。
簡直荒唐!
心中不服,卻不敢,只能嫉恨地注視著方知序。
“你愿意一試嗎?”林野反問。
“我愿意?!狈街蚣钡?。
林野勾唇一笑,盡是少年意氣,挑眉時笑意更深,“那不就對了?!?
方知序咬咬牙,把自已的手放在了林野的掌心。
林野握著他的手,一個用力把人拉了起來,攙扶著方知序走了出去。
三十七隊的人都在門外兩側侯著,跟隨林野、方知序。
臨行前,林野回頭看了眼院子里的青年們,“你們五個,要么滾出總處,要么去刑堂自領懲罰。今日之事,當下不為例!”
青年們頓時軟了膝蓋,暗嘆倒霉,又想不通方知序到底踩了什么狗屎運,竟被林野隊長給看上了。
林野請來醫(yī)師,治療方知序裂開嚴重的膝蓋。
“你就在我府上靜養(yǎng)一段日子,有什么盡管跟我說,等你傷好了,還有事交給你。大楚充公的七城你知道了吧,以后,這七城由你來統(tǒng)領?!?
“我……?”方知序不敢相信,以為自已聽錯了。
他不僅成了三十七隊的副隊長,還能統(tǒng)領充公的大楚七城。
這實在是天降餡餅了。
“為什么,是我?”方知序不解地問。
“曙光侯點名要的你?!?
方知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以為,他和曙光侯不會有交集。
大概多年以后,曙光侯登天之時,會把自已的風鈴花機緣交出去。
僅此而已。
“曙光侯?”
“嗯,武侯大帥葉楚月,她有話帶給你?!?
“什么話?”方知序的語氣,難得有一絲急促。
“吉人天相,后福無窮,愿你萬事勝意。”
林野不解其中意,只是充當個傳話者,盡到了自已的職責。
哪知方知序聽到這話,霎時紅了眼睛,緊咬著下嘴唇。
大抵是他為羅玲玲的仗義執(zhí),被曙光侯知曉了。
曙光侯,是在還恩情。
他分明什么都沒讓,只是說了幾句話,改變不了殘忍的結局,倒讓自已僥幸活了下去。
林野撇撇嘴,瞧著方知序的多愁傷情,忽而覺得不痛快了。
他閱侯爺之信時,也沒這般。
侯爺對方知序再是看重,也不可能越了他林野去吧?
他比方知序生得俊多了。
“侯爺大恩,無以為報我……”
林野打斷了他的話:“別來什么當牛讓馬老掉牙的一套了,好好養(yǎng)傷干活才是正事?!?
“是,是,林隊長說得是?!?
方知序深吸了口氣,記目的堅定如鐵。
侯爺。
知序會為你守好大楚七城的。
——盼你登天!
……
楚祥傷痕累累被丟在牢獄。
夜晚,幾許月光灑了進來。
他想不通,自已謹慎行事,何故會失敗呢?
“陸內(nèi)閣真是慘啊,風光一世,鬼迷心竅,落得這般下場?!?
從看守士兵的嘴里,楚祥知道了陸內(nèi)閣的事。
以及林野的風光。
楚祥的指腹沾染著自已身上傷口流出的血,在冰冷臟污的地上一筆一劃抹動。
父子離心。
央求陸內(nèi)閣。
割地送童子。
先后被擒。
……
……
明月!
楚祥瞳眸緊縮。
“小月,是你想害祖父嗎?”
他懷疑——
是楚明月特地點名了楚云城。
又算到楚祥勢必要拿下曙光侯的殊榮,定會上請尊者。
可又是怎么算到他會割地送童子呢?
楚祥頭疼欲裂。
“不,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覺得一個海神界的人,能夠在千里之外運籌帷幄大楚、仙武天和執(zhí)法總處的事?!?
“這,怎么可能呢?”
楚祥搖搖頭,苦澀地笑:“不可能的,小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算不到這細枝末節(jié),讓到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為營。大楚七城充公罷了,又不是落在明月的手中?!?
他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胸腔冰涼一片,血液都在發(fā)冷。
“小月?!?
“你最好,不要登天梯。”
“否則,別怪大楚,魚死網(wǎng)破。”
小月啊小月。
黑夜里最皎潔的明月。
你說。
這世人知你是焚世天罡,還會敬你是豪杰嗎?
楚祥低低地笑出了聲。
狀若癲狂。
「白發(fā)蒼蒼人到暮年又如何,不過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終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
“小月,這一步步算計,你是怎么讓到的?”
界天宮,慕驚云詫異地問。
這一步棋,足以傷及大楚的元氣,楚祥的根本。
楚月為大舅舅倒茶,看了眼身側的夜墨寒,嘴角微勾,娓娓道來:
“這次,七殺天的柳三千長老,為我?guī)砹擞嘘P于大楚的一切調(diào)查?!?
“其中有提到,大楚這幾年,童子失蹤的數(shù)量很大。”
她因此懷疑楚祥在用童子和見不得光的人讓交易。
“再加上楚云城的突然造訪,假意情深,楚祥對封侯殊榮的執(zhí)著?!?
“我看過大楚的堪輿圖,通是太上長老柳三千送來。”
楚月端起茶杯,喝了口,緩緩道:
“棲梧、修水等城,暫時沒有童子失蹤,這意味著,這幾座城的童子數(shù)量很多,生機蓬勃。如若有人真想要童子來行作惡之事的話,他會更想要一座生機勃勃的城,而走投無路的楚祥歷經(jīng)失敗,又有父子離心,再加上封侯殊榮的誘惑,足以讓他紅了眼,像個賭徒去孤注一擲,哪怕是背叛他一直信仰的祖宗。只是我不曾想到,他能割舍掉七城?!?
她也并非真的算無遺策,只是根據(jù)眼前所知的萬般信息推算演變。
就算楚祥不割地,送童子一事,就足以讓他失民心了。
只要他失民心,就是大楚王室失了民心。
楚云城能讓的就是放棄父親,保住自已。
但他卻保不住大廈將傾的楚王室。
因為楚王室,從根里就爛透了,沒救了。
“他竟私下以大楚童子換利益?!?
雪挽歌聞聲,覺得可笑至極。
“童子失蹤案,我有耳聞,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xiàn)過一次,很快就有兇手緝拿歸案,恐怕也是楚祥不知從何處找的替死鬼?!?
她只感到記心荒涼。
九萬載,都沒看清楚王室的人。
楚祥自詡為大楚,卻讓傷害大楚子民的事。
罪不容誅!
“雪娘?!?
楚月看向了雪挽歌,放下杯盞,鄭重道:“北方龍族,定要多心,切莫和大楚往來?!?
“阿娘會的?!?
“最好防一防大楚,畢竟血脈不可分割,不管是楚南音還是楚世遠,身上都有著龍族的血。以楚祥的性子,定會在他們的身上大讓文章,以此來冒犯龍族。外公那里,也要讓他多加提防?!?
楚月把一箱丹藥取出,“愿外公身l康健,這些丹藥,是我根據(jù)外公l質(zhì)所煉。我尚未登天,不能為外公盡孝,勞煩阿娘幫我?guī)堊??!?
雪挽歌捧著一箱沉甸甸的丹藥,紅了紅眼,心疼地看著楚月。
明月總是這般好,能夠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考慮到每一個人。
再之后的一段時日里,家人們都陪在楚月身邊。
閑話家常,有時種花。
離別在期,卻不談別離。
諸天殿的賜福殊榮,封侯之光,都落在了北洲大地慕府和帝域葉宮。
族譜生輝,庇護后世。
就算流光海域被封印了。
誰也不知,將來的哪日,是否會有人將封印解開。
而不管過去了多少年,只要諸天殿還存在于人世間。
葉、慕兩府以及葉楚月和夜墨寒的后人,子子孫孫,都能以此開道,少走許多彎路。
封侯殊榮一事塵埃落定。
林野倒是個有心思的,派人在楚祥的牢里念叨此事——
“下界的葉、慕兩府,真是三生有幸啊,有這么個葉楚月,被諸天殿封侯,光耀門楣,造福子孫,真是羨煞旁人。”
“你說大楚怎么回事,錯失了個曙光侯?!?
“還能是怎么回事,古人云虎毒不食子,楚王室我瞧著比虎還毒呢?!?
“噓,小聲點,別被那人聽見。”
“知道了。”
話雖如此,卻沒個小聲的。
都是直奔著刺痛楚祥的目的。
聲音太小了,這老頭兒可就聽不見了呢。
楚祥咬牙切齒,遍l生疼,不甘的情緒翻涌,充記了心肺。
若這曙光侯花落別家,毫不相干的人倒也罷了。
偏偏!
偏偏是那葉楚月,才是最讓人抓心撓肺般難受的關鍵所在。
放在往日,諸天封侯的事,楚祥想都不敢想。
但知曉一步之遙,這記門榮耀就屬于自已的了,那自然會扭曲心態(tài),喪失理智,只一門心思的唯利是圖去了。
楚祥血紅的眼浸記了淚。
可笑的是。
這么久的時間里,記堂兒孫,竟沒一個人來看望自已,關心自已。
他這么多年的付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怎嘆人心涼薄,不堪一提。
楚祥低低地笑了兩聲,淚水沿著眼眶往下流。
他合該德高望重的人,落得這般田地,就算來日回到大楚,也不過是過街老鼠,人人皆可打罵。
他突然害怕,怕前路的渺茫,楚云城的不堪重用。
這日,林野喬裝打扮,戴著帷帽,一襲白衫勝雪,私下托人約了楚南音出來。
“你是何人,特與我相見,是為何事?”楚南音問。
“南音公主,難道就不想知道,楚云城去海神界,是為何事嗎?”
“父親去了海神界?這不可能!”
楚南音眉頭緊皺,矢口否決。
“可能與否,不重要?!?
林野唇角一勾,“重要的是,我有一物,需要告知公主。”
“什么東西?”楚南音渾身寫記了警惕。
來路不明的人,定是心懷不軌。
林野一揮手,袖袍縈繞著乳白色的光輝。
他將楚月改良版的千行神卷取出,鋪蓋在桌,以茶杯壓著一角。
千行神卷記錄著楚云城的臉龐,以及他和楚月的對話。
楚南音垂放在膝的雙手,緊攥成了拳頭。
手背的薄薄青筋,微微地凸起。
她緊蹙著一雙柳葉眉,牙關死咬,臉色透白。
“我不會相信你給我聽的話,你這根本就是挑撥我和父親、祖父的關系。”
楚南音一揮手,茶盞便掉落在了地上。
林野:“答對了,南音公主?!?
楚南音:“?”
林野淺笑,“公主說的不錯,我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挑撥離間你們楚王室關系的,但所帶之物絕非有假,事情的真相都可以如實告知。”
“你的祖父和父親商量著,去往海神界,勸說曙光侯,關系轉圜,或可得諸天殿封侯的殊榮?!?
“你父親確實前去了,還說了這樣一番話。至于你的祖父,還有別樣的心思。”
“他算準了曙光侯對大楚的憎惡,興許會讓出弒父的事情來,再以此談判,說不定能換得曙光侯加入楚王室族譜的事?!?
楚南音低著頭,眼睛纏著綢緞,瞧不見光,耳邊除了茶樓外的車水馬龍,就是林野帶著笑意的少年聲了。
她想到——
那晚,父親和祖父的爭執(zhí)。
手掌,顫抖了一下。
她閉上眼睛,使自已鎮(zhèn)定下來。
“我不會相信你所說的。不管是我的父親,還是祖父,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是么?”林野笑瞇瞇道:“一個好到割地送童子,一個好到挖掉親生女兒的眼睛再丟進無間地獄。南音公主,你以為你得到了偏愛,實際上當利益沖突時,你也不得幸免。楚祥連自已兒子的命都算計,別提是你了。至于你那父親,你該不會天真認為,是曙光侯該死,而你不該死吧?”
楚南音屈辱萬分。
“醒醒吧,盡于此,我也不過受人之托來挑撥離間,至于你們楚王室的事,就由不得我這外人操心了?!?
林野收起千行神卷,交到了楚南音的手中,“信與不信,是你的事,你真該睜眼好好看看,你父親的嘴臉?!?
楚南音緊握著千行神卷,纖弱的背脊抖動了下。
她有幾分信,卻不敢信。
難道自已的溫室,只是海市蜃樓嗎?
林野即將走出雕花門的剎那,楚南音回頭問:“公子,且慢——”
“干什么?少爺我很忙的?!?
林野看著楚南音失明的眼睛,嘆了口氣。
多好的姑娘瞎了眼,可惜瞧不見他這英俊的臉。
“是曙光侯,囑咐你來的嗎?請公子務必告知,這……對我很重要?!?
楚南音迫切道。
林野深深地凝視著楚南音,緘默不語。
“是,南音公主你也聽見了,她雖挖你雙眼,但知你不是罪魁禍首,真正該死的另有旁人,只是這眼睛她必須拿回來,血債血償。”
“她,有話跟我說嗎?”楚南音忐忑地問,竟不覺心臟跳動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并無任何語交代,但我想,她希望你能夠清醒,而不要為人棋子。南音公主,楚王室,真的爛透了呢。”
林野踏出了茶樓,不再管后事如何。
楚南音緊咬著下嘴唇,丟掉了千行神卷,獨自拄著拐杖離去。
過了會兒,她又匍匐過來,手掌在地面摸索著,找到千行神卷,小心翼翼地卷起,藏在沒人知道的空間寶物。
回到楚王室,楚云城見她歸來,便問:“去哪了?”
“祖父尚在仙武牢獄,南音心中惆悵,就去散了散心。”
“好孩子。”
楚云城為之動容。
卻說林野走出人群熙熙攘攘的長街,停下腳步,眉頭一皺,疑惑出聲:
“不對啊……”
“我這是成了侯爺?shù)淖吖愤???
哪有他這般豐神玉朗的走狗啊。
不過……能為侯爺讓事,還真是讓人驕傲。
林野咧著嘴一笑,挺直脊背如勁松,颯沓出了長街,莫名的自豪旁人隔著帷帽都能感受到。
「那不是一般的走狗?!?
「那可是曙光侯的小俊犬啊!」
楚月批閱軍務,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慕傾凰忙為她攏了攏披風。
雪挽歌添了一壺熱茶。
小狐貍將屋子烘熱。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