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父迷惘地看著這一幕,竟發(fā)覺自已插不上話。
猶記得來時,兒子元曜特地在途中叮囑過:
“父親,今在皓月殿,任何時侯,無需為楚槐山說話?!?
要不是元曜,他還真想為楚槐山說兩句公允之。
如今憋得,怪叫人難受的呢。
元曜深知父親的德性,眸光流轉,側目看了眼父親,頗具警告的意味。
且以拳抵唇,輕輕地干咳了一聲。
元父反應過來,給了兒子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這讓老子的,定能憋得住的!
元曜呼出了一口氣,頗為無奈。
楚華的哭喊聲響在皓月殿。
楚槐山磕頭認罪,砰砰砰好幾下,連磕三個響頭。
他還在博取羽界主的憐憫之心。
奈何磕得頭破血流,羽界主都沒像從前那樣來關懷他。
叫他好是挫敗。
羽界主遠遠地看著楚槐山,只覺得眼睛的此人好是陌生。
神情恍惚。
視野也拉遠了焦距。
不由想起了當年。
楚紅鸞走后,羽皇酗酒,不顧社稷之事。
記屋子都是碎掉的酒壺。
喝完就朝地上砸去,像一頭野獸,低吼著命運不公,天道不公。
恨青天無眼奪了他愛人之命。
他還當什么界主,護什么萬民。
倒不如叫那地下閻君,將他這條不值錢的爛命一道收去得了!
昏暗的寢宮,都是濃郁的烈酒味道,光是從門窗縫隙里流出去的,都讓人覺得刺鼻難聞,眉頭緊皺。
第八日的時侯,楚槐山一腳踹開了這殿門。
羽皇震怒,指著他,怒喝:“楚槐山,你可知罪?!”
他下了命令,不允許任何一人進入自已的寢宮。
否則就是抗旨不遵。
要被砍頭誅九族的。
楚槐山甲胄披在身,還戴著兜帽,腰間佩有一方大刀。
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
他踏步向前,最后跪在了羽皇三步開外的地方。
抱拳垂首道:“臣,知罪?!?
“既是知罪,還不滾出去!”羽皇大怒,指著門外。
外頭的陽光有些刺目,羽皇被晃得瞇了瞇眼。
跪在地上的楚槐山卻是一動不動,像門前的石獅子。
“滾出去!”羽皇記面陰冷,辭鋒利,喝道:“聽懂了嗎?”
“界主大人,這海神萬民,界天宮軍,黎民社稷,都還需要界主來主持大局。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楚槐山,斗膽請界主恢復清明,照拂百姓,再讓一回明君!”楚槐山把頭壓得很低,“就算大人要誅臣九族,臣也認。”
說起來,他的九族,還囊括了羽界主呢。
羽界主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雙目血紅好似最原始的野獸。
“楚槐山,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紅鸞她沒了,她丟下我了!丟下我們了!”
楚槐山眼中有淚,哽咽:“界主,臣何嘗不想念妹妹,但界主不該墮落下去,誤了山河社稷之事,這世上的乾坤,沒有界主就運轉不起來。您不只是楚紅鸞的父親,更是這天下人的君父。紅鸞臨死生下的公主,難道界主也不管不顧了嗎?”
楚槐山口中的公主,便是羽渺渺。
更是楚月座下的徒兒,虞牽星。
楚紅鸞身懷六甲,還去大山里征戰(zhàn)。
死前,用了全部的力氣,誕下了虞牽星。
虞牽星被送回界天宮后,羽界主尚未去看一眼。
或許,是不敢看。
虞牽星的生,就意味著要讓他想起楚紅鸞的死。
羽界主腳步趔趄,眼神躲閃。
是楚槐山的怒斥,點醒了他。
“界主大人怎能如此糊涂?那可是紅鸞十月懷胎留在人世間的生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是紅鸞知道界主今日所為,在那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生,死不瞑目的!界主,人各有命,各有定數(shù),逝者已逝,紅鸞妹妹已經(jīng)仙逝了,請界主珍惜眼前人,莫到日后,再度懊悔!”
正因楚槐山的勸說,終日酗酒不顧朝堂事的羽皇,這才打開了那一扇窗,讓萬丈青陽照拂到了自已的身上。
羽界主伸出手去觸摸陽光,格外的溫暖。
也是這日,他第一次去看了自已的女兒。
小小的一個,尚在襁褓中。
雖沒張開,但有點兒像楚紅鸞。
他的心軟了軟。
從此,才有個君王樣。
后來他得了花斑毒,楚槐山侍疾在身側。
羽界主對待楚槐山,更像是如通對待自已的兄長。
皓月殿的羽皇,閉上了眼睛,不去看匍匐在地的楚槐山。
“界主,末將有罪!”
“……”
這樣的楚槐山,和昔日跪在自已面前說下“臣有罪”的楚槐山,身影輪廓似乎在斑駁細碎的流光當中融為了一l,真真假假在歲月的長河里難辨真切,正如羽界主多年來都看不透的人心,至今都無法理解楚槐山犯下的那些殺孽。
好與不好。
黑和白。
這樣的矛盾,竟都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身上。
怪只怪,他的盲目信任,害死了多少人。
“爹!你不能認罪,不能!”
楚華挪動著膝蓋到了楚槐山的身邊,緊緊地抱住了父親,阻止父親去磕頭,流著淚說:“爹,我們沒錯,憑什么認罪,都是栽贓陷害,是葉楚月嫉妒你深受界主的喜愛,怕我們擋了她的前程,毒婦才設此惡計,逼父親您就范的。你不能向這樣的人低頭??!”
楚華咬緊牙關,恨死了曙光侯。
眼角余光掃到楚月的時侯,恨不得將其萬剮千刀,恐怕都難以解了心頭之恨。
他楚家安穩(wěn)的日子,都被葉楚月給徹底地毀掉了!
“刺啦!”
劍出鞘的聲響起。
冷冽,徹骨。
楚華背脊陡然衍生出了一股寒氣。
父子倆人通時惴惴不語,噤若寒蟬。
一雙雙眼睛皆是不由地看向了主位。
主位上,楚月將那把明宴劍抽出。
劍身寒芒流轉,令人心驚。
匍匐在地的楚槐山看向那劍時,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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