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坷一開始應該也是沒能想到,那三位大人物竟然拿他打窩。
別說是一開始,就算是他聽那三位大人物說這事的時候,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三位大人物是什么意思,那句自有妙用他硬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出來。
而陛下則不然。
陛下在看到那六百里加急送到長安的奏疏之后,當時就笑了,笑的嘴角壓都壓不住。
要說懂陛下心意的,還得是老人。
在不到半刻之后,陛下就把第二天早朝上自己該怎么演也想好了。
有些時候聽起來跟鬧著玩似的事,在朝會上就會這么堂而皇之的拿出來說。
罰俸一百萬兩,瘋了?
那是罰俸嗎,那是認定了葉無坷貪墨一百萬兩罰沒,既然是認定了他貪墨一百萬兩,為什么還不砍頭?
高清澄罰俸一百零一萬兩,那豈不是更瘋了?
當時,滿朝文武誰都沒有想到陛下用這兩件無比離譜的事,來映襯一件不那么離譜的事。
關于聶浩然和劉勃軍的事,陛下批復很快就又回到了遼北道。
軍驛的傳遞消息的速度就沒這么快過,一路上都是換人換馬晝夜兼程的趕。
等葉無坷收到陛下批復的時候,他覺得這江湖是不公平的。
暗道勢力給很多人都明碼標價,而這人頭價值多少往往都和這個人身份地位有關。
他覺得江湖人只看身份地位,不看別的就不公平。
江湖上就應該還有一個老銀幣人頭價值排行榜。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操持一下這件事,當他醒悟到榜首不可能是別人的時候就放棄了這個作死的念頭。
葉無坷再見到聶浩然的時候,這位飽經(jīng)滄桑的邊軍將軍好像比上一次見的時候又蒼老了好幾歲。
原本就已經(jīng)是一頭花白頭發(fā),臉色黝黑還滿是皺紋。
因為知道三法主官已經(jīng)對他的案子親自主理,整個人好像都沒了精氣神。
他大概已經(jīng)做好了死的準備,其實沒有誰能做好死的準備,只是接受了,或是不接受。
當聶浩然和劉勃軍聽聞陛下的批復是同意將他們二人免職,然后去福祿島守島三年的時候,兩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按照軍律,吃空餉就是死罪,毫無商量余地的死罪。
吃一兩銀子的空餉和吃一萬兩銀子的空餉都一樣,就是死罪。
“別想那么多?!?
葉無坷道:“過陣子夏侯大將軍可能會親自來?!?
聶浩然和劉勃軍聽到這句話,臉色又都變了。
他們害怕。
他們是大將軍的兵,追隨大將軍已有多年。
他們實在是太了解大將軍的脾性,陛下可能會對他們有所寬仁但大將軍肯定不會。
他們已經(jīng)能想到,當大將軍看到他們兩個的那一刻臉色會有多難看。
“我們給大將軍丟人了?!?
聶浩然忽然撩袍跪下來:“請求明堂上奏朝廷復核,我所觸犯之罪行實該死罪,劉勃軍是知情不報,他不該死,我該死。”
他說完這句話抬頭看向葉無坷:“我不死,大將軍的臉面就沒地方放,大將軍怎么能帶出來我這樣有罪的兵!”
劉勃軍也立刻跪下來:“請明堂尚書朝廷復核我等死罪!”
葉無坷伸手要扶他們兩個,聶浩然搖頭道:“軍法就該森嚴,我從知法犯法的那天就在等著軍律無情?!?
劉勃軍:“明堂,我也是。”
聶浩然道:“我不怕死,我更怕給大將軍丟臉,這件事如果不傳揚出去,秘密將我斬了其實更好......”
就在這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身后忽然有人快步上來一腳踹在他后背上:“你他媽的自己也知道?!”
聶浩然被踹翻在地,但他聽出來那是誰的聲音。
馬上就爬起來,轉身朝著來人的方向跪好:“卑職聶浩然,給大將軍見禮!”
大將軍夏侯琢瞪著眼珠子:“我他媽的也是瘋了,不惜跑死馬的晝夜兼程的趕到這,就為了看看你們兩個這個慫樣子?!”
他罵了一句還不解氣,又一腳踹過去。
這一腳踹在聶浩然的胸口,把聶浩然踹的向后翻倒。
下一息,聶浩然馬上就爬起來,重新回到大將軍夏侯琢面前跪好。
“卑職犯了錯,卑職認!請大將軍親手處置了我,大將軍的兵,不該有我這樣的孬種!”
劉勃軍也跪過來:“請大將軍軍法處置我!”
夏侯琢又一腳將劉勃軍踹翻出去:“你們現(xiàn)在倒是不怕死了?倒是一副老子什么都扛得起來的樣子?”
說到這,夏侯琢的氣就好像實質化了一樣能從七竅里燒出來。
“你們他媽的不是心疼你們的兵,你們是他媽的不信我?!?
夏侯琢怒視著聶浩然:“當初打渤海,我不知道劉勃軍那一營兵馬損失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的兵死傷有多慘重?”
“我說讓你帶兵去遼北道海岸戍守,有沒有和你說過要把那一營兵馬補齊?我可曾說過一句要把這一營番號撤掉?”
聶浩然抬起頭看了夏侯琢一眼:“大將軍沒有說過,是我......”
夏侯琢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在聶浩然臉上,看那只手最終還是停在了距離聶浩然的臉不到一寸的地方。
“你們......你們他媽的有事,為什么就不和我說?”
夏侯琢忽然眼睛就紅了,鼻子也酸了。
“是覺得老子罩不住你們?是覺得老子看不起你們?”
聶浩然看到大將軍眼睛都紅了,他先繃不住眼淚直往外流。
“大將軍,都是我一念之錯,我只想著讓死去的弟兄們多拿些......命都沒了啊,就多拿一些?!?
劉勃軍拜伏在地:“大將軍,我也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