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沒有說過尉遲萬年一定有問題,到現(xiàn)在也不敢說。
是因?yàn)樗冀K對這些于大寧立國來說有著不可磨滅之功勞的人,心存敬畏。
如果倉促就對尉遲萬年這樣的持懷疑態(tài)度,就說他有罪,葉無坷做不到。
“其實(shí)當(dāng)年唐大將軍的舊部,遭遇大抵相同?!?
曹懶坐下來,語氣有些感慨。
“就算是那些直接獲封從二品,甚至獲封國公的,也只是在職一任。”
“許多才四十幾歲的人,做了一任道丞之后就不得不回家養(yǎng)老去了?!?
“唐大將軍對他們的要求確實(shí)嚴(yán)苛了些,大部分人心中肯定有怨氣但因?yàn)樘拼髮④娫谒麄兙筒荒馨言箽夥懦鰜??!?
“那批老臣,在四十幾歲就回家修養(yǎng)的不在少數(shù)?!?
“反倒是如尉遲萬年這樣,因?yàn)橐恢倍紱]有到過二品官所以在仕的時(shí)間更久些?!?
說到這他又一愣。
“明白了!”
曹懶的眼睛又亮了:“尉遲萬年自知他絕無可能成為東疆大將軍!”
葉無坷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以前唐大將軍的舊部,到了二品高位之后都只在職一任就退下去了。
從無例外。
也就是說,按照這樣的慣例,尉遲萬年調(diào)任遼北道道丞,就是他在仕的最后一任高官。
“今年三年了?!?
曹懶像是自自語。
“他在東府武庫兩年之久,就是想讓陛下看到他的能力?!?
“讓陛下覺得,打造東府武庫離不開他,他就能在任上多待兩年?!?
“尉遲萬年還不滿五十歲吧......最多四十六七歲?!?
曹懶嘆道:“要是我也不服氣,四十幾歲對于做官來說正是年富力強(qiáng)的時(shí)候?!?
“可他偏偏是唐大將軍的舊部,這規(guī)矩,偏偏還是對他們有大恩的唐大將軍親自定下的?!?
“以前的人都服從了......”
他說到這又想起一件事:“不對,也就高真大將軍不一樣,但高真大將軍后來調(diào)給莊大將軍了?!?
見葉無坷始終不語,他有些懊惱:“你到底在想什么?!?
葉無坷道:“我只是在想......我從小是聽著他們的故事長大的?!?
這句話讓曹懶為之一愣。
然后他語氣沉重的說道:“我也是?!?
“他們都是結(jié)束亂世的人,還是締造了新朝的人?!?
曹懶說到這都有些難過起來。
然后,他的眼睛再一次明亮了,而這一次不只是眼睛明亮了。
他的臉色也變了。
只是一個(gè)剎那而已,他的臉色就有些發(fā)白。
“難道......難道徐績,或是溫貴妃,或是二皇子......或是不管什么人,他們背后的,就是......”
曹懶說到這的時(shí)候,嗓音都有些發(fā)顫。
“就是唐大將軍那些舊部?就是一群如尉遲萬年一樣的人?”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shí)候,他看到了葉無坷眼神里的悲傷。
雖然那悲傷并不明顯,顯然也是葉無坷不想被他看到。
可是只看了一眼,曹懶的心境就被這種悲傷刺痛。
葉無坷懷疑過,可就因?yàn)樗麘岩蛇^這些功勛之臣所以刺痛是他自己的心。
他。
是聽著他們的故事長大的。
“陛下在位,不會(huì)更改以前的旨意,也不會(huì)推翻答應(yīng)了唐大將軍的許諾。”
“太子即位亦然......”
曹懶嗓音有些沙啞起來。
“太子也是受唐大將軍教導(dǎo)長大的,在太子離開長安那些年,未嘗不會(huì)在唐大將軍身邊學(xué)習(xí)?!?
“所以唯有另立新君,這些早早就退隱的功勛才能再次被啟用!”
曹懶坐在那,說這些的時(shí)候手都在發(fā)顫。
這是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可這些又是他自己剛剛想到的。
他看到了葉無坷眼睛里的悲傷所以想到了這些。
所以,現(xiàn)在是他的悲傷了。
他是曹獵的兒子,和那些功勛舊臣多數(shù)相識。
不知道曾有幾人,在他年少時(shí)候揉著他的腦袋夸他聰明伶俐。
也有人夸過他運(yùn)氣好,是曹獵的兒子所以運(yùn)氣好。
而唐大將軍的那些舊部,不得不遵從唐大將軍的命令,他們的子嗣,也多數(shù)不能入仕。
這是唐大將軍以身作則的事啊。
唐大將軍如果自己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給他的舊部下令?
“我不信......越想越不信?!?
曹懶這樣自語。
可他腦海里現(xiàn)在全都是那些話。
你運(yùn)氣多好啊,你是曹獵的兒子。
“你信嗎?”
他看向葉無坷,這一刻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些乞求。
他渴望從葉無坷那里得到回應(yīng):我也不信。
可葉無坷沒有回答,不知如何回答。
如他們這樣的年輕人都不知如何回答。
“陛下讓我來遼北道,我來了,是因?yàn)椋也皇窍胱C明他們是那樣的人,而是想證明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這是葉無坷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