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站在窗口，看著外邊逐漸空蕩起來的大街。

仰夜城里的壯年男丁此時都已出城勞作，老弱婦孺也不愿意在大街上走動。

清早時候熱熱鬧鬧的一座城市，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座空城。

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不......他是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是國家層面的力量，是一種他試圖對抗但每次感受到他都會心中畏懼的力量。

那位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大寧皇帝陛下根本無需親自動手，甚至根本無需親自布置。

他只需要選派一個如葉無坷這樣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代替他來這里看一眼，轉(zhuǎn)一轉(zhuǎn)，比西蜀道還要大的白蒲，這一片江山之內(nèi)的人，就要受十年甚至更久的奴役。

大先生太不喜歡這種感覺了，他也曾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后悔自己觸碰到了這一層力量。

觸碰這個詞也許不準(zhǔn)確。

他靠著亂世積累下來的財富，以及游走在各大家族之間，迅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并且在機(jī)緣巧合之下接手了一個神秘組織留下的遺產(chǎn)。

在那一刻，他甚至錯覺自己是當(dāng)時最有權(quán)力的人之一。

當(dāng)然不可能是沒有那個之一，但他確信自己能成為當(dāng)時最有權(quán)利的前十。

隨著他開始接觸的層面越來越高，他能調(diào)動的力量越來越大，他終于觸碰到了，觸碰到了那一絲一縷的天威。

他并非沒有恐懼，甚至一度絕望。

可他沒有退路了。

自從他以為可以靠金錢的力量左右朝政，甚至可以成為隱藏在皇帝背后的國師，他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有，那也是皇帝仁慈之下的施恩。

可是啊，那位被全天下百姓都贊譽(yù)為仁義之主的大寧皇帝陛下，真的是個舉不起放不下屠刀的人？

“我們的時間并不多了。”

大先生自自語似的說道：“接觸到永樂號的人是首要的事，但你應(yīng)該清楚，能為謝虞卿打理永樂號成為大掌柜的人一定不容易收買。”

金福臣回答：“屬下知道，來之前也已經(jīng)打探過一些消息，謝虞卿這個人極為慷慨，尤其是對他信任之人?！?

“永樂號的大掌柜叫喬玉樓，曾經(jīng)是個落魄書生被人騙到白蒲這邊來，家產(chǎn)被騙的干干凈凈之內(nèi)，喬玉樓也被迫成了奴隸。”

“是謝虞卿后來救了他，并且欣賞喬玉樓的學(xué)識能力讓他進(jìn)了永樂號，只幾年，喬玉樓就成了永樂號的大掌柜。”

“這樣的人是不會被收買的，但......誠如大先生所，做主的那個不容易被收買，下邊的人不可能也一個都不能收買。”

金福臣從懷里取出來一本冊子：“這是屬下在到仰夜城之前就讓咱們提前來的人打聽到的消息?！?

他打開冊子看了看。

“因為謝虞卿對喬玉樓信任，從不查看永樂號的賬目，所以喬玉樓手下一些人就鉆了空子，從中私扣了不少銀錢，喬玉樓知道后，將這些人全都吊死在仰夜城里了?！?

“就連喬玉樓很重用的一個分號掌柜都曾勸過他，黑膏生意那么大，進(jìn)出賬目上稍稍做一些手腳，每天就可能有幾千上萬兩銀子收入他們自己的錢袋子。”

“這個分號的掌柜很快就被喬玉樓調(diào)走，此生估計都不可能再成為永樂號的掌柜了?！?

說到這，金福臣看向大先生道：“可是人心是控制不住的，永樂號給掌柜和伙計的月例都很豐厚，按理說，人心應(yīng)該知足。”

“但是，這些人每天接觸到的銀子實在太多了，他們就會忍不住想，這么多銀子憑什么我才拿這么一點？”

大先生聽到這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人心太不容易知足了?！?

金福臣道：“接觸不到喬玉樓，我就去接觸他手下那些有怨念的人，利用這些人如果接觸不到謝虞卿，就接觸謝虞卿手下那些心有怨念的人。”

“古人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喬玉樓手下有怨念的和謝虞卿手下有怨念的，必然在暗中會有來往，這一點毋庸置疑。”

大先生道：“你只管去做吧，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這件事辦好，另外，賬上的銀子你可以隨意調(diào)用?！?

他回頭看向金福臣：“謝虞卿可以無條件的信任喬玉樓，我也可以無條件的信任你，但歸根結(jié)底，我還是有一個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盡快把事辦好。”

“是！”

金福臣俯身一拜，轉(zhuǎn)身離開客棧。

在距離這家最大的客棧不到二里遠(yuǎn)的地方，有一家看起來很簡樸的小客棧。

闊可敵君侶已經(jīng)將這座小客棧全都包了下來，即便如此每天的花費也不超過三兩銀子。

這樣的客棧生意不好，富貴人不來，窮苦人也不來，那些不富貴又不窮苦的，大抵還有些看不上。

掌柜的對于這種包場的事當(dāng)然異常開心，再又得了幾兩銀子的賞錢之后連忙把被褥都換了新的。

闊可敵君侶站在窗口，也在看著空蕩蕩的大街。

看起來他有些孤單，他這次出門身邊好像只剩下一個車夫了。

可這就是他習(xí)慣的做法，他一直都愿意讓他的對手或是暫時的盟友看到他勢單力孤的樣子。

在黑武帝國從小到大的這些年，他能活下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緣故就是因為他會裝，他懂得示弱，他永遠(yuǎn)不讓人看清楚他有多大的力量。

這家客棧的掌柜親自端著一盆熱水進(jìn)來，臉上堆滿了客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