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新秀告訴葉無坷,大寧立國之后的第四年,大將軍唐匹敵親自去了一趟隋陽,到了之后才知道那座城已經(jīng)殘缺不全成了什么樣子。
城已經(jīng)荒廢,墨澤也變得再次兇險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都是草地,可扔一塊石頭過去,沒多久那塊石頭就會沉的不見蹤跡。
大將軍又讓人用繩索綁住石頭扔過去,石頭下沉之后幾人奮力拉拽,那膀大腰圓的親兵,幾人合力都沒能把石頭拉出來,要是孤身一人陷進這種地方,沒有任何自救的辦法,人不動,緩緩下沉,人越動下沉越快。
苗新秀說,大將軍天縱之才,原本去隋陽城看,是準(zhǔn)備重新修建這座城池,派兵駐扎,到了之后仔細(xì)觀察數(shù)日,大將軍隨即下令開渠。
將十幾里外的河水直接引過來往墨澤里灌注,墨澤隨即變成了一片水泊。
隋陽城已經(jīng)沒有修復(fù)的必要,那片水泊也就成了真正的天塹,小船沒辦法撐過來,大船根本就走不了,再說往北就是墨澤山,也根本沒辦法運船過來。
葉無坷不知道杜巽震的目標(biāo)就是墨澤,杜巽震選擇去墨澤山做一個守山人,也不是因為他不知道那里如今已成水泊,而是他覺得那是自己的歸宿。
這一路往北走,葉無坷大部分時候都和師父坐在貨車上,陪著師父聊天,聽師父講過去的故事。
一路上無驚無險,路過那片沙漠的時候葉無坷站在車頂手搭涼棚往遠(yuǎn)處眺望。
他看到在極遠(yuǎn)處的沙丘上似乎有三個馬賊正在觀望,但葉無坷并沒有太過在意。
沙漠不大,那些馬賊的規(guī)模也都不大,他們可能盯上落單的行人,或是人數(shù)不多的商隊,但他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規(guī)模大的商隊下手。
能走這條路線的大商隊基本上配置齊全,除了全副武裝的伙計之外,還會雇傭江湖高手坐鎮(zhèn),那些馬賊圖財,又沒瘋狂到為了財就沒頭沒腦的去送死。
就在那個沙丘上,杜巽震舉起手遮著陽光也在看葉無坷這邊,在他身邊是兩名麻袍客。
“那是大寧的商隊,看規(guī)模應(yīng)該是東廣云匯。”
杜巽震說:“現(xiàn)在咱大寧繁華錦繡,百姓們的日子過的都很好,東廣云匯的生意極大,能把大寧的錦緞和瓷器賣出去,換回大筆的銀子?!?
其中一個麻袍客撥馬離開:“那不是咱們的大寧,是你的,現(xiàn)在......也不是你的了。”
杜巽震也撥馬跟上去:“是不是你我的大寧都沒有關(guān)系,是中原人的大寧就好。”
他笑問:“你今日是不是沒什么可教我的了?如果你真沒什么可教的那我要去墨澤山了?!?
那麻袍客冷哼一聲:“你?差得遠(yuǎn)?!?
其實他們所看到的規(guī)模巨大的商隊并不是一支,而是七八支,除了葉無坷他們的隊伍之外,走到荒蕪之地的時候,路上大大小小的商隊都會聚集起來一起走,尤其是遇到像東廣云匯這樣的大商隊,小一些的隊伍當(dāng)然樂意跟著走。
那支規(guī)模最小的商隊里,馬車?yán)锉P膝而坐的白衣年輕人最近心情好像一直都不好。
從定城他去試探棲山禪院的白衣僧開始,他的自信就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原本他是那般自負(fù)的一個人,哪怕身上壓著千斤萬斤的東西他也從不曾有過任何懼意和退縮。
可是那天夜里,白衣僧的一串念珠讓他感受到了他活在這個世界,所以,他也很可能隨時死于這個世界。
“我尚未不朽?!?
良久之后,白衣年輕人喃喃自語的聲音飄到了馬車外邊,那個看起來懶懶散散的車夫聽到后撇了撇嘴,自自語似的回應(yīng):“你總算像個人了,看來人就得被打擊一下,那天葉無坷給你的打擊我以為夠了,想不到還需再加上一個白衣大和尚才行?!?
白衣年輕人回應(yīng):“我沒有葉無坷那么好命,他只要活著就夠了。”
車夫道:“他也不像是只想茍且活著的人,你為何對他敵意那么大?”
白衣年輕人回答:“因為他可以茍且的活著,但他沒有。”
車夫哼了一聲。
他應(yīng)該是懂了這句話,所以他覺得白衣年輕人活著太累。
他說:“既然你當(dāng)初做了選擇,就該知道自己要面對什么,現(xiàn)在突然開始矯情起來,我覺得你倒是應(yīng)該茍且的活著?!?
他說:“束休,你為何不快樂些?”
白衣年輕人曾經(jīng)問過葉無坷一個問題......你知道什么是束脩嗎?
葉無坷的回答他并不滿意。
“快樂?”
束休側(cè)頭看向窗外:“每一個不用茍且活著的人才應(yīng)該快樂,我身上的使命就是不讓人茍且的活著?!?
車夫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糾纏,他問:“你猜,前邊隊伍里那個大和尚,是不是知道你在后邊?”
束休道:“他知不知道都沒有關(guān)系,他就是個想死的人。”
車夫點了點頭:“也是一個不想茍且活著的人?!?
他又嘆了口氣:“你們真累?!?
在他們前邊的那輛馬車?yán)?,也就是葉無坷隊伍里的最后一輛馬車?yán)铮氖莵碜札埢⑸降膬晌缓谂鄣廊?,自從師兄嵇笙問了謝宣積你打坐難道腿不酸這個問題之后,兩個人就好像一下子就擺爛了,只要沒人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在馬車?yán)锾芍?
“師兄,你說師父這會兒在哪兒?”
謝宣積看著窗外逐漸清晰起來的荒漠景色,眼神卻飄忽的根本不在這兒。
“這會兒嗎?”
嵇笙想了想,回答:“應(yīng)該剛剛從某個花魁的被窩里鉆出來,然后一本正經(jīng)的對人家說,錢財其實不是最重要的,相對于健康來說錢財不過糞土,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可以延年益壽的機會,你是要這機會,還是要錢?”
謝宣積呸了一聲:“你憑什么覺得師父跟你一樣?”
嵇笙反問:“你憑什么覺得師父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