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坷等親兵們?nèi)ヌw的時候走到武棟將軍身邊,一只手扶著武棟將軍后背,沒說話,只是站在那。
武棟將軍微微松口氣,重量隨即壓在了葉無坷的掌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武棟將軍嗓音微顫的輕聲說道:“謝謝,你能看出我沒了力氣?!?
葉無坷輕聲回答:“我看不出,我娘沒的時候我渾身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
武棟將軍看了看這少年,又是好一陣沉默后他才開口:“請你再幫我一個忙,我寫封信你幫我?guī)ラL安?!?
葉無坷也沉默了很久,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說:“將軍寫三封吧?!?
月亮灑下來的光是清冷的,讓地上的殘雪看起來恢復(fù)了白,讓血跡,變成了黑。
默默無聲的回到澄潭關(guān)里,在武棟將軍根本沒力氣拼上尸體的時候,葉無坷扶著他坐到旁邊,一直到天快亮葉無坷才出門來,在將軍府后院的臺階上坐下來。
他的手放在心口位置,一直。
大奎站在已經(jīng)掉光葉子的柿子樹下,一下一下的用拳頭輕輕砸著樹干。
二奎蹲在葉無坷身邊,從腰帶上掛著的皮囊里翻出個凍蘿卜,想遞給葉無坷,片刻后又默默的放了回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二奎自自語似的說:“我笨,我記不住他們叫什么?!?
大奎看向二奎,張了張嘴又閉嘴。
他也沒記住。
二奎說:“要是能記住他們叫什么,我回去的時候就說一路,逢人就說,他們是大英雄?!?
大奎又張嘴:“姜頭,你記住了嗎?”
他沒叫妹夫,不知道為什么,他也沒多想,只覺得這會兒不該叫妹夫。
葉無坷點(diǎn)頭:“我記著呢?!?
大奎說:“那咱們回去的時候,說一路吧,你多說幾次,我和二奎笨,你多說幾次我們興許就記住了?!?
二奎使勁兒點(diǎn)頭。
葉無坷喃喃自語似的一遍一遍說:“一個叫陸吾,一個叫徐柯,一個叫謝長遜,陸吾的父親叫陸昭南,徐柯的父親叫徐正,謝長遜的父親叫謝煥然......”
不知道說了幾遍的時候,二奎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抽打起來,啪啪啪的,連著三下。
“記不住,我叫你記不??!”
葉無坷伸手攥住二奎的手腕:“二奎哥,打自己沒用?!?
二奎轉(zhuǎn)頭看向葉無坷:“妹夫,打誰!”
葉無坷到嘴邊的話突然停住,從門外進(jìn)來幾個人,葉無坷抬頭看,第一眼只覺得這幾個人身上的衣服讓人心里有些壓迫。
進(jìn)來的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色錦衣,火把照亮下,衣服隱隱約約還能見到銀線流紋。
年紀(jì)應(yīng)該都不是很大,后邊的兩個二十多歲,為首的那個看起來年長些,也就三十歲左右。
“請問是葉公子嗎?”
為首的那個中年漢子抱拳問。
葉無坷起身回應(yīng):“是我?!?
中年漢子道:“我叫契苾燭,廷尉府在澄潭關(guān)的分司百辦,關(guān)于......關(guān)于陸吾,徐柯,謝長遜三人的死,我想請你詳細(xì)說一下。”
契苾燭不等葉無坷搭話就緊跟著解釋了一句:“廷尉府有這樣的職責(zé),我們上報的消息會直達(dá)天聽?!?
葉無坷因?yàn)檫@句話心中微震,他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了或許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
所以立刻問道:“他們是為大寧百姓戰(zhàn)死,這事難道還能有什么質(zhì)疑的?”
契苾燭道:“葉公子你誤會了,廷尉府是不容得不該出現(xiàn)的事出現(xiàn),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不容混淆,也不容質(zhì)疑,這是廷尉府職責(zé),剛才我的話葉公子應(yīng)該聽清楚了,我們的上報可直達(dá)天聽。”
葉無坷選擇相信。
他將自己知道的在澄潭關(guān)發(fā)生的事仔仔細(xì)細(xì)的說了一遍,不漏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契苾燭也仔仔細(xì)細(xì)的記下來,等葉無坷說完后他又問道:“聽聞陸吾等人在來澄潭關(guān)之前,還曾偷偷出過邊境?”
葉無坷回答:“他們偷偷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凡我所見,沒有偷偷的事,他們正大光明?!?
契苾燭寫完后收起本子然后抱拳道:“多謝?!?
三人轉(zhuǎn)身往回走,到門口的時候契苾燭又回身:“如果葉公子以后需要我?guī)褪裁疵Γ覀€人不遺余力?!?
葉無坷抱拳。
走了幾步后契苾燭又回頭:“對了,葉公子在戰(zhàn)場殺敵的時候,可曾見過一個身高體壯的異域人?”
葉無坷回答:“沒有見過?!?
契苾燭再次抱拳,離開這個院落之后他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然后自自語似的說道:“我沒想到這個少年如此聰明,聰明的讓我有些擔(dān)憂?!?
他手下漢子問道:“百辦大人,屬下愚鈍,沒明白,他聰明在何處?”
契苾燭道:“他說凡他所見陸吾等人皆正大光明,而不是說他親眼所見陸吾等人沒有偷偷做過什么?!?
那漢子自嘲的說道:“屬下真是笨到家了,還是沒明白這其中區(qū)別,聽著,倒像是推脫的意思?!?
契苾燭道:“推脫?你這么說也沒錯,將來若有人問他,你既是親眼所見陸吾等人沒有犯錯,那你就證明出來,而他說的是沒見過,既證明了陸吾等人沒犯錯,將來誰也逼迫不了他證明什么。”
契苾燭回頭看了看那院落方向:“想證明誰犯錯還是沒犯錯,沒見過就夠了?!?
他感慨道:“一個從山村里出來的少年郎,從來沒和我們打過交道,可一見我們就提著防備心......這小家伙是個人物?!?
手下漢子道:“大人啊,誰見著咱廷尉府的人沒防備?除非是傻的。”
契苾燭想了想,也是。
他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天亮后去買些紙錢,記住找沒人的地方燒了,燒的時候嘴里念叨著點(diǎn)是燒給誰的......咱們廷尉府的人不能有任何情緒,也不能有任何偏袒,還不能有任何私心......”
說到這他停頓一下,將錢袋取出把里邊的碎銀子和銅錢都倒在手下手里。
“多買些,路校尉他們?nèi)坏搅讼逻叄瑒e因?yàn)殄X受癟。